雨来得没有预兆。午后天空开始沉淀一种铅灰色的情绪,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到了约定的时间,豆大的雨点终于砸下来,在玻璃窗上炸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会议室里,市房管局副局长老刘望着窗外怔了片刻——那雨帘密得看不见对街的楼。
“这雨,”他喉结动了动,“是要试探那些老骨头的承重了。”
话音落进雨声里,像是某种应验。热线电话在下一秒骤然响起,不是一声两声,而是同时炸开三四道铃声,撕破了室内短暂的寂静。
“听潮阁吗?我是海北区树林街的!屋顶漏成了筛子,床上漂着锅碗瓢盆!”
“市南区湾德庄!老房子的山墙裂开了嘴,雨水正往喉咙里灌呢!”
“鸿运区西水沽!外墙皮整片剥落,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比人还高!”
声音从听筒里溢出来,带着雨水的潮湿和某种原始的恐惧。老刘和带来的两名科长交换了眼神——那是一种猎人听见兽群逼近时特有的警觉。记录纸在他们手中迅速铺展、填满,墨迹在潮气里微微晕开,像渐渐扩大的水渍。
这已不是寻常的问询。这是汛期里房屋们集体发出的呻吟。
老刘忽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短促的呜咽。他抓起一部电话,拨回那个他熟悉的号码,声音却变得陌生——更高、更硬,像淬过火的铁:
“启动三级响应。所有能动的队伍全部上街。优先处理这些地址——”他报出一串地名,每个音节都像钉子般楔进空气里。
小小的会议室开始变形。桌椅的边界模糊了,电话线像藤蔓般缠绕延伸,人们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晃动、重叠。这里不再是报社的普通房间,它成了一个临时的巢穴,收容着整个城市在雨夜里的惶恐。老刘坐在中心,挽起的袖口下露出半截小臂,青筋随着每一次指令微微跳动。
叶葆启握着听筒,感觉电流的嗡鸣顺着导线爬进掌心。他看见老刘一边对着地图划出标记,一边对着电话说“再坚持一刻钟,人已经在路上了”,那声音又忽然软下来,软得像对自家老人说话。两种声音在同一个喉咙里交替,如此自然,仿佛人本就该有这两副面孔。
窗外的雷声不是霹雳,而是低沉的、持续的隆隆,像是大地在翻身。闪电偶尔切开雨幕,那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脸都被照成青白色,定格成一张张浮世绘。
一个特别的电话挤了进来。是个老太太,哭腔里夹着雨声:
“领导……我不是要修房子……我回不了家了……”
她说海东区那片低洼地已经成了池塘,水漫过膝盖,她提着菜篮子站在对岸,看见自己的家门在雨水中微微晃动,像海市蜃楼。邻居们都困在各自的孤岛上,彼此能望见,却渡不过去。
老刘沉默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叶葆启看见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有某种东西沉淀下去,又有某种东西浮起来。
“这不是我们一家能摆平的事了,”他说,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然后转向叶葆启:“帮我接防汛指挥部,还有派出所。”
电话线在这一刻成了血管,将不同器官连接起来。橡皮艇在积水的街道上漂浮的画面,通过电流传递回来,变成语言,再在听潮阁里重新组装成图像。老太太被背进艇里时,菜篮子还紧紧攥在手中,里面浸透的蔬菜在雨中泛着幽暗的光。
“有些事啊,”老刘挂断电话后,望着窗外说,“就像这雨,它才不管归哪个部门管。它只是下,下到所有界限都模糊了。”
雨持续到晚上八点多才渐渐收敛。统计数字最终落在七十三——这是雨夜通过这条线路传递出的求救信号。房管局的人马在城市的毛细血管里穿梭,像白细胞扑向创口。没有英雄式的凯旋,只有疲惫的回报:“海北区三处堵住了”,“市南区裂墙临时支护了”,“鸿运区坠落物清理完毕”。
老刘终于允许自己瘫进椅子。那姿态不是坐下,而是某种东西从他体内流走了,留下一个空壳。他接过叶葆启递来的热水时,手有轻微的颤抖,杯沿碰击牙齿发出细碎的响声。
“今天这听潮阁,”叶葆启说,“听到的是真潮。”
老刘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像一道即将愈合的伤口:“潮水退去,才会看见谁在裸泳。老旧房子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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