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序送华春回府后,又被几位阁老唤去内阁,连夜完善折子。翌日一早,帝党十多位重臣联名上书,将这一封兵马政改革的折子递去司礼监,请太后辅准。不仅如此,甚至暗中将此方案传去国子监,激起太学生热议,在朝野引发反响,进逼太后批红。

但三日过去,不仅司礼监抑或是太后,均毫无反应,那封折子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几位阁老如何能忍,一再行文催促,终于在九月初十这一日午时,太后着人送了一副对联至内阁,彼时陆承序休沐,正得空陪儿子在院子里玩马球,不料内阁来请,

“陆大人,圣上急召您入宫!”

陆承序无法,着嬷嬷带着沛儿回后院,立即更换朝服前往乾清宫。

除圣上外,崔、萧、许三位阁老也齐聚乾清宫东暖阁,圣上一身明黄常服盘腿坐在南窗炕床,手里捏着一串沉香珠,神色并不好看。

阁内摆放一条紫檀长案,案上搁着一副对联,崔阁老捋须坐在东墙下的圈椅,凝神不语,其余两位阁老在案前踱步,为两副对联绞尽脑汁,见陆承序进殿,萧阁老立即指着对联,“承序,你素来才思敏捷,快来解解,太后这副对联到底何意?”

陆承序从容踱进内殿,先望了一眼圣上,欲躬身行礼,不料圣上只是摆手,示意他快些去看对联,陆承序这才绕至长案后。

只见上联写着“烛下文移初落笔,一方承印定千城”,陆承序慢慢吟着此句,亦于案前来回走动,众人视线也跟随他而移,但见那英挺的眉棱时而微皱,时而展平,终于一息之后,陆承序有了答案。

“陛下,诸位阁老,我想起来了,这句‘烛下文移初落笔’出自先汉《金匮拾遗》,是世人称赞太史公之言,赞他秉笔千秋,那么这一句可做‘史’字解,至于后一句‘一方承印定千城’,‘史’字上头加一横,便是一个‘吏’字,吏即为官,官宰执印,一定千城,娘娘此上联倒是气吞山河。”

不过陆承序解出这上联后,神色却无比凝重。

萧阁老听完大为赞赏,“承序不愧是状元之才,曹植七步成诗,你是半息解谜...哈哈哈..”

他笑完三声,却发觉殿内无人相和,不仅无人和他,且个个面色沉重,叹声连连,正诧异中,倏忽反应过来,顿时大叫不妙。

“不好陛下,咱们递了这道兵马政折子上去,目的在于解决军需之难,盘活国库,扭转户部与兵部颓势,可太后娘娘便是叫咱们拿吏部来换哪!”

内阁中,户部尚书袁月笙,背靠襄王,为太后一党之中坚,户部在陆承序之前,帝党几乎是插不上手的,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则由当朝首辅崔循兼任,太后一党也染指不来。

三品以上大臣由重臣廷议而定,三品以下官吏全由吏部考核任命。

太后手握财权,却迟迟插手不了吏部任免,今日皇帝想借用陆承序这道兵马政折子,盘活户部,削弱太后在户部的优势,那么太后便要皇帝拿吏部来交换。

崔循这位吏部尚书太后动不了,想必太后该是剑指负责考核任命的吏部左侍郎了。

军需乃朝政要务,干系国计民生,江山社稷,太后便是将了皇帝一军,试探皇帝愿不愿意拿一个吏部左侍郎来换社稷安稳。

不换,皇帝名声有损。

换,则优势全无。

上首的帝王,来回捏住那串沉香珠,发叹道,“朕似乎无选择的余地啊。”

他是一国之君,当以社稷为先,若边关不稳,争来争去又争个什么呢。

崔循却是摇头道,“陛下莫急,且让臣等想想法子。”

这时许阁老指着下联,“彰明,你瞧瞧,这下联该怎么解?”

陆承序回到案前,看向下联,“左阵如山安若岱,军前号令第一声。”

抛开权争,不得不说,太后这副对联气势不俗,彰显一代掌政太后的雄浑气魄。

陆承序内心叹过,目光落在那个“阵”字,“左阵,便是阵左边这个‘阝’旁,‘军前号令第一声’指的是击鼓,‘阝’加一个‘击’便是一个‘陆’字...”

他话音一落,其余诸人眼神齐刷刷扫向他。

陆承序顿时心下一凛。

许旷深深眯起眼,“这个‘陆’字莫非代指彰明你?”

萧渠最厌恶文绉绉的这一套,既茫然又心急,“太后此言到底何意?”

陆承序也有些拿捏不准。

倒是许旷琢磨片刻,沉吟道,“击鼓、摆阵,有迎敌之意,太后恐怕是要见陆侍郎啊。”

皇帝将手中珠串往旁一扔,苦笑一声,“依朕看,大抵是这个意思了,陆爱卿,此兵马政改革为你首倡,既如此,你亲自去见太后,务必替朕拿回批红!”

“臣领旨!”

这时崔循起身,来到陆承序身侧,语重心长,“彰明,你初见太后,务必谨言慎行,太后娘娘将门出身,年轻时曾领兵上阵,素来说一不二,容不得人忤逆,待会无论太后如何问责于你,你可要小心应对,千万不能入了娘娘的彀中。”

说到最后,这位老首辅重重握了握陆承序手腕,意味深长。

陆承序对上恩师满目的担忧,也猜到此次面见当是不简单,后退三步,朝众人一揖,“请陛下与诸位阁老放心,序一定不辱使命。”

陆承序往西出月华门,过内右门,再往西行至永康左门处,但见金碧辉煌的门廊下候着数位小内使,此乃慈宁宫地界,陆承序扬声道,“还请公公通报,臣陆承序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叩见。”

小内使该是早得了授意,笑着往前一比,“娘娘早有吩咐,请陆大人随奴婢来。”

陆承序随他过慈宁门,踏进慈宁宫,顺着白玉石阶来到慈宁宫正殿外,已有一紫衣装扮的年轻女官侯在殿口,只见她面如银盆,眼若曜石,朝陆承序含笑屈膝,示意他入内。

陆承序恪守礼节,并不看她,只回揖,便大步踏入殿中,七扇格栅门通通转开,一股浓郁的沉檀香扑面而来,正殿开间极大,凿井繁复深阔,气派恢弘,偌大的殿中摆设并不奢靡繁复,甚至连个博古架也无,正北一座鎏金蟠龙宝座,两侧靠窗各摆了一面书架,上头陈列各式各样的古籍,除此之外,殿中只有一形如巨石凌空的紫檀书案。

案后矗立一人。

只见她身着霁蓝对襟缂丝长衫,乌黑浓密发丝挽成一凌云髻,髻上除一根乌木簪子再无任何装饰,身形并不算多么高挑,胖瘦匀亭,但她手握狼毫挥墨之姿却有驾驭千军万马之势。

她低垂眼帘,眉目瞧不清楚,陆承序只稍稍一瞥,不敢深望,立即垂下眸,躬身上前,行叩拜大礼,

“臣陆承序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承序你好大的胆子,世人谁不知哀家最不喜人唤哀家千岁。”

她要万岁,她要万寿无疆!

这一声喝,气势并不如何凶烈,却中气十足。

陆承序长袖齐眉,从容应答,“娘娘执政十五载,劳苦功高,千载万世的百姓永会铭记娘娘恩德。”

“狡猾!”太后闻言轻哼一声,“怎么,崔循没教你不能忤逆哀家吗?”

陆承序闻言心念一动,方才在乾清宫,东阁内并无宫人侍奉,当无人告密,莫非太后对崔循妙算到这个地步。

不愧是执政十五载的当朝太后,先声夺人,令人生畏。

不等陆承序回答,太后搁笔朝他招手,“你过来,瞧瞧哀家这幅字如何?”

陆承序依言起身,来到案旁,移目望去,只见太后再度将那一副对联写下,只是比之方才送去内阁那幅字,这一幅字用大羊毫所写,气势越发迫人,陆承序看了一眼拱袖回,

“娘娘字里行间可见千军万马之势!”

太后笑过,抬手接过方才那位女官递来的帕子,擦拭手掌,笑着看他,“解出来了吧?”

陆承序承认道,“是。”

“那意下如何?”

陆承序微微蹙了蹙眉,摸不准太后意思。

太后瞟了他一眼,摆手示意女官退下,自案上拾起那封兵马政的折子,看着面前芝兰玉树般的年轻男子,目露深意,

“陆承序,你这封折子,哀家看过了,很满意,也很惊艳。”她如实道,背着手踱步至陆承序身侧,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侃侃而谈,

“太仆寺隶属兵部,麾下掌着六十八万马户,十六万顷田地,近四万顷马场,用以军需供马,随着大晋建国已久,这些储备过剩,马户不仅日渐疲敝,马匹也供过于求,浪费大量马政资源。”

“你很聪明,免去这些马户的徭役,折为银子缴纳给朝廷,田地与马场均分租出去,这一年下来,也有好几十万两,购买军马用不了那般多,余下的银子便可供军需,哀家替你算过了,不出五年,这兵部要节省几百万两银子,逢太平年岁,还能贴补你的户部。”

“你这一招,绝处逢生,风生水起。”

“真乃宰辅之才!”太后由衷赞道。

陆承序面色平静躬身,“娘娘谬赞。”

太后笑了笑,不无欣赏,“知道哀家今日为何见你吗?”

陆承序道,“臣不知。”

“你大胆地想,大胆地说。”

太后扔下这话,转身喝茶去了。

陆承序却暗自叫苦,脑海隐隐有个不详的预感,却不敢道明,只故意装傻,“臣愚钝,还请娘娘示下。”

太后抿了几口茶,闻言转过身来,语气不复方才和软,“迂腐!”

“聪明如你,明明看出哀家用意,何必遮遮掩掩!”太后搁下茶盏,再度上前来,盯着面前这眉目矜贵气质凛然的年轻侍郎,正色道,“陆承序,你所求不过是名垂千史,出将入相,那哀家告诉你,跟着皇帝,能做宰辅,跟着哀家也能。”

“你可别学崔循和萧渠那几个老古板老学究,别跟着他们搞党争,你是社稷之才,五年爬摸打滚,东奔西往,从翰林编修到巡按御史,到县令,后至布政使、按察使,政干水准无人能出你之右,哀家看好你,你当心怀天下,一心一意为民。”

陆承序闻言心头直发紧,太后这显然是要拉拢他。

难怪恩师临行再三嘱咐,原来用意在这。

嘴里说着不许他涉足党争,可这分明不就是党争么!

日头往西斜,一束秋阳越过窗棂,落在那浓烈的眉睫,将他瞳仁深处的微妙变化映得丝毫毕现,太后看穿他的心思,语调缓下来,

“陆承序,前段时日你与常阳郡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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