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德君回到办公室时,已是深夜。办公楼走廊空无一人,死寂中只有他皮鞋叩击水磨石地面的回声。推开沉重的门,他懒得开灯,径直疲惫的身子陷进沙发中。黑暗中,烟头明灭得像是荒野中飘忽的鬼火,散落一地的烟蒂狼藉得如同此刻一地鸡毛的窘境。

“吴雅洁、吴雅娟、余丹凤、汪小刚……”,他磨着牙反复地念叨着这些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加了冰的恨意。他猛地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向对面的白墙,“砰”的一声,四溅的碎片仿佛即将支离破碎的前程。十年,他在楚江大学苦心经营了整整十年,从一个小科员爬到基建处副处长的位置,眼看接班老处长周青松但又希望,现在可能要被这些烂人联手毁掉。这口恶气,叫他如何能咽下?

钟德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得捋捋乱麻般的思绪。如今,摆在面前的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帮烂人不讲“武德”,言而无信将自己的事情曝光出去,那就意味着自己在楚江大学前程的完结;二是他们信守诺言守口如瓶,那自己还有可能在楚江大学继续在仕途上前进。捋来捋去,钟德君汗毛倒竖,觉得第一种可能几乎是与虎谋皮,自己被曝光的概率至少在90%以上。一身冷汗的钟德君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狭窄的房间里象困兽般地来回走动。忽然,目光骤然落在了办公桌玻璃板下面的一张名片上——云上审计事务所主任方云琛。方云琛是自己大学时期的好兄弟,毕业后与人合伙创建了审计事务所,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如今在江城的审计圈中也算是一个人物。就在市州,方云琛专门来访,想拉他下海入伙事务所。

钟德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名片边缘摩挲,眼中闪过一丝绝处逢生的精光,掏出手机正要拨通号码,却发现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只好放下手机,等明天看看方向再说。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钟德君从迷糊中惊醒,门外响起了处秘书小黄急促的敲门门。抬头一看,已经八点二十。钟德君猛地想起孟超八点半的会议,赶紧翻身冲进厕所胡乱抹了把脸赶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气氛看似如常。钟德君正襟危坐,心里却是浪花翻涌。浪中翻涌。会议中途,韦江龙起身走到门外接了个电话,回来后俯身贴近周青松耳边低语了几句,周青松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钟德君时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让他心里一惊,心思更就无法集中在会议上。

会议临近尾声时,孟超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一看是书记戈大垣的电话,孟超忙不迭走出门去。半个小时后,孟超铁青着脸回到会议室,直接宣布散会。目光像一把刚从冰水里捞起的匕首,缓缓地从钟德君脸上掠过。钟德君有意留在会议室,等众人散尽后,孟超冷着脸扬了扬下巴,意思让他跟着去办公室。

钟德君意识到也许是悬着的刀终将落下。奇怪的是,此刻他躁乱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紧跟着孟超的步子走进办公室,还未及说话,孟超猛转身时那张因暴怒有些扭曲的面孔,还是让钟德君吓了一大跳。

“你他娘的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孟超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为了刘芳那个贱货,乌纱帽也不要了?”

若在平时,钟德君早已诚惶诚恐,躬身认错。但此刻,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且刚刚收到方云琛的短信,那就干脆破罐破摔快意江湖一回。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孟超,然后缓缓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轻轻放在办公桌上:“你也不用发这么大火。这是我的辞职信。”

孟超像一只被骤然掐住喉咙的鸭子,怒骂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钟德君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声音带上了一丝慌乱:“等等。德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辞职。不干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钟德君挣脱他的手,语气平淡得出奇:“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罢,不再解释,挺起胸扬长而去。

孟超第一次见到钟德君如此“硬气”、甚至堪称“大义凛然”的样子,一时惊愕得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足足过了几分钟,静止的大脑才“嗡”地一声炸开:这家伙他妈的真反了。刚刚在戈大垣办公室里费尽唇舌为他争取的保留副科长待遇,现在甚至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钟德君这是直接炒了学校的“鱿鱼”啊!

想起这些年钟德君作为自己的“管家”经手过的隐秘账目、经历过的台下交易,孟超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担心钟德君狗急跳墙。想到这里,再也顾不上校领导的面子,抓起手机主动给钟德君连发了两条短信,大意是事情远未到山穷水尽必须辞职的地步,这些年来我孟超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大家兄弟一场,万事好商量。

很快,钟德君的回信来了,短短的“盗亦有道”四个字让孟超哭笑不得,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离开孟超的办公室,钟德君并没有立刻离开行政楼,他径直来到二楼人事处吴雅娟的办公室。

吴雅娟正盯着电脑屏幕的□□忙碌什么。看见钟德君,没好气地冷冷甩出一句“你来干什么”,便不在搭理他。

钟德君懒散地斜倚在门框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门板,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令人脊背发凉的笑:“我来看看好哥们的夫人呀。顺便告诉你,我辞职了。”

吴雅娟本就不够红润的脸“唰”地变得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吴科长最近气色不错啊,”钟德君拖长了声调,眼神意有所指地扫向电脑屏幕上不停闪烁的企鹅说道:“听说现在网聊挺方便的?隔着屏幕半夜三更都能谈情说爱,可比我们这些只会喝酒应酬的俗人时髦多了。”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吴雅娟瞬间绷紧的肩膀和僵硬的身体,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我呢,已经吃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亏,算是栽了。吴科长,好自为之哦。”

不等吴雅娟说话,钟德君用蹩脚的日语说了声“撒哟啦啦”,便风一样地走了。

吴雅娟僵在椅子上,仿佛有人当头泼下一桶冰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满全身。钟德君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尖刀剜开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堪的伤口——那些□□里的暧昧对话仿佛即将血淋淋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钟德君知道了?钟德君知道多少?钟德君怎么知道的……,一连串的自问如同一条条毒蛇,死死缠绕着她,让她觉得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出了行政楼,钟德君脚步未停又来到了历史学院。顾明远刚下课回来,藏青色夹克的袖口上还沾着未拍干净的粉笔灰。

“哟,钟大处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巡视工作了?”顾明远自顾着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嘴里习惯性地开起了玩笑。

“不是视察,是来跟兄弟道别的。”钟德君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又不屑地丢了回去。

顾明远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并没打算搭理。

钟德君将辞职信的复印件甩在了顾明远的面前。顾明远一看落款处盖有基建处的公章,吃了一惊,猛地抓住钟德君的手臂:“你开什么玩笑?这好好的为什么呀?”

“嗨,一言难尽。”钟德君咧了咧嘴。他本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提醒好兄弟注意老婆“网恋”的动态,觉得对顾明远这样单纯的人似乎有些残酷,便含糊地笑道:“去问你老婆吧?”

钟德君走后,顾明远满腹的困惑与不解。一头雾水的他再也无心工作,中午下班特意将吴雅娟叫了家。

在他的逼问下,吴雅娟眼神躲闪、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捉奸”钟德君的事情。

顾明远气得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吴雅娟先是一惊,随即也不示弱:“你这是发什么疯?有病吧?”

“我发疯?我有病?”顾明远一把扯开领口,脖颈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亏你还是校长家女儿,这样的事也干得出来?”

“他那种人渣,活该!”吴雅娟校长女儿的脾气一下子被激活了起来,声音尖锐而凌厉:“你在这儿充什么好汉?怎么啦,他在外面乱搞就有理,我揭发他反倒有罪了?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揭发?”顾明远突然冷笑起来:“我建议有些人还是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干不干净吧?明天晚上□□聊天到半夜,你就那么纯洁?”

被猝不及防戳中痛处的吴雅娟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语,干脆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砸向顾明远:“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啊,这话可是你说的。”顾明远一脚踢开抱枕,摔门而出。巨大的声响震亮了整个楼道的声控灯。

家庭中的纷争一团乱麻,工作上的骤雨忽然来临。钟德君辞职的第三天,顾明远忽然接到组织部的通知:调任基建处副处长。

这种不打商量、近乎蛮横的“被转岗”,让顾明远的情绪瞬间失控。他一把撕碎红头文件,甩开步子闯进了校长周濂的办公室。不等校长说话,便气咻咻地质问道:“周校长,学校连本人意见都不征求,就这样强行搞拉郎配,这也太儿戏了吧?”

周濂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安抚:“明远你先别激动嘛。这是党委……呃……也是戈书记对你的器重嘛。”调动顾明远的事,戈大垣的确和周濂事前打过商量,理由非常充分:基建处面临重大建设任务班子必须健全;顾明远是一棵好苗子,应该多岗位锻炼;孟超行事过于随意,基建处需要有人节制他的行为……。这样一来,本来持强烈反对意见的周濂一下子无话可说。

现在顾明远情绪激动找上门来,周濂作为校长,当然不能将这些理由剧透给他,便只好给出了这句“甩锅”戈大垣的理由。

“器重?”顾明远不依不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校长:“这样看来,在领导心目中,教学部门的确是要比机关处室矮上一头啊?”他越说越激动,音调也越来越亢奋:“学校知不知道我这学期还有三门本科生的课要上?我手里还有三个省部级的课题没有结项?让这样一个搞历史的教书匠去跑工地、盯招标、算钢筋水泥的用量,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顾明远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周濂心里多了几分不悦,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冷静一点嘛。学校这样安排肯定是有考虑的,怎么就是拉郎配、乱点鸳鸯谱呢?你顾明远教学能力和科研水平确实没的说,组织上都是认可的嘛。将你调往基建处,也是希望你能为学校发挥更多的作用嘛。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说话做事怎么这样情绪化呀?”

周濂的这套“官腔”并不能让顾明远信服,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周校长,您算得上是我的引路人。我记得读本科时您就鼓励我要心无旁骛潜心学问,而且对高校行政化、官僚化日益严重的趋势很是担忧,为什么现在要让我牺牲特长去干特短的工作呢?”

顾明远直言不讳的诘问让周濂有些愠怒:“谁说干行政工作是你的特短?这些年教研室主任不是干得有模有样的嘛。你工作思路清晰、做事又很讲求效率,是很好的行政管理材料嘛。”

顾明远一刻也不能等,急促地问道:“周校长,周校长,您是了解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搞行政上。您能不能让组织部收回成命?我实在是不想离开历史学院的。”

周濂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明远啊,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你还年轻,适应能力强,先接受安排去基建处锻炼锻炼吧。”他有意隐去了顾明远的岳父吴若甫强烈希望他调任的信息。

顾明远听出校长话里已无转圜余地,只得起身告辞。经过书记戈大垣办公室时,他望着那道虚掩的木门犹豫再三——这位不怒自威的一把手,自己一年多来从未主动接近过,此刻贸然闯入“黄龙府”,只怕会显得唐突。最终他还是收回了准备叩门的手,转身往历史学院去寻求院长秦冰纶的支持。

秦冰纶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见顾明远满脸沮丧和不甘地站在门口,心里早已了然。戈大垣此前确实就顾明远的调动征询过她的意见。对正全力争取进入校领导班子的秦冰纶而言,这无疑是向书记示好的良机。况且平心而论,顾明远虽在学术上能力出众,但这一个多月共事下来,他那套固执己见、不懂变通的作风已让她颇感棘手和厌烦。加之她正想给林书锦更多历练空间,便顺水推舟地应下了这份人事调整。

为了掩饰真实想法,她还故意给吴若甫去了电话,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要全力挽留顾明远的意思。久经官场的老校长何等敏锐,立即意识到这是女婿转向行政发展的良机,反而劝告秦冰纶不要阻拦顾明远的调任。挂断秦冰纶的电话后,吴若甫立刻给周濂打去了电话,要求他务必促成顾明远调任一事。

顾明远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开门见山提出留在历史学院的想法,甚至连“哪怕不做副院长也行”的话都说了出来。

秦冰纶脸上满是惋惜,言辞十分恳切:“明远,你现在都是我的左臂右膀,你以为我想放你呀。唉,我也没办法呀,你现在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这事我做不了主哇”,说到这里,她故意压低声音:“我建议你呀赶紧去做作吴校长的工作,以他的影响力,说不定还有转机的。”

顾明远如获至宝般匆匆赶往岳父家中,不料吴若甫恰巧去了水果湖探望老同学。正在娘家休养的吴雅娟见他步履生风地进门,便知有事。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听着丈夫说明来意,唇角渐渐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呀,”她轻轻摇头,“这事本就是爸的意思。他常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顾明远心头。他先是一怔,随即一股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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