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维希礼第一次听说“雪”这个事物,是在一本书里,他天真地问母亲那是什么,得到的答案却是:提灵西亚基本看不见雪。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见过的第一抹雪色,一直积蓄在母亲的脸上。
自打他记事起,母亲就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他不属于梅琅诗,不属于兰切斯特,仅仅是母亲的儿子。于是他与外界的联系就这样被隔绝了。
克维希礼爱上了养花,特别是雪绒花,在鲜少下雪的提灵西亚,他辛苦构建了属于自己的雪地,它完全不适合皇宫的土壤,但凭借他的努力,那些被种植在月石宫的花朵依旧活了下来,也仅仅是活着了。
不过他却发现了意外之喜——他的妹妹,海露莎。
母亲应该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然海露莎应该早就和先前的几位皇子皇妃一样消失在宫中了。
她明显是误入了这里,把他杂乱的花园当作了仙境,然而克维希礼没有勇气与她攀谈,他依旧记着母亲的话——你的世界只能有我。
血脉是罪恶的,母亲说。不然她为什么会被送进皇宫,不然他的亲姐姐怎么会在父皇的漠视下死去,明明母亲在进宫前与南部贵族茨西塔那家是有婚约的,可最后嫁到那里的却是她的姨母。
“我的未婚夫背叛了我!我的亲姐姐背叛了我!你知道我多想离开那个家吗,为了得到这则婚约费了多大的努力!然而伯朗.茨西塔那口口声声说着我与你姐姐是相爱的就把婚约解除了,哈哈哈哈哈。”母亲笑得癫狂。
从外人口中得知,外祖母因产下母亲而死,所以她在梅琅诗家一直不受待见,姨母是唯一真诚对待她的人,就是这样最珍视信赖的姐姐抢走了她唯一的希望。
梅琅诗到外祖父那一代的时候就已经落寞了,他只有两个女儿,最爱的大女儿嫁给了爱情,痛恨的小女儿便被当作筹码送进了皇宫,嫁给了当时籍籍无名的四皇子。
如果输了,仅仅是折损了一个并不重视的女儿罢了。但他们赌对了,梅琅诗再度崛起,成为了南境三大家族之首,然而实际掌权的并非家主,而是从前一直唯唯诺诺的新任皇后。
从未感受到爱的少女不再怯懦,在经历未婚夫的背叛、被当作筹码送进宫、失去了女儿后,她终于成为了一个疯狂的女人,这就是克维希礼没出生前有关母亲的所有。
不出所料的,母亲对海露莎下手了,不过为了充饥,她经常采摘花园里的果实植物,兴许先前吃下了什么消解了毒性,她活了下来,却失去了视力。
随着慢慢长大,克维希礼逐渐明白母亲的强权是靠无辜者的性命维系的,他天真地冲进她的书房,希望母亲能够收手,然而她却第一次打了他。
“我都是为了你。”她说。
“你明明是为了自己!”克维希礼怒吼。
下一秒他就被扇倒在墙上失去了意识,第一次反抗以失败告终。
因为经常徘徊于月石宫的花园,他发现了藏在那的一条密道,也知道海露莎经常会溜出宫外,克维希礼权当没看见,甚至希望海露莎能阻止母亲的恶行,毕竟在与母亲的博弈中,自己永远都是输家,他根本抵挡不了她的疯狂。
母亲第三次提起联姻,克维希礼反抗无果只能遵从,但他并不打算老实同意,反而在沙龙前又去了一趟月石宫的花园。
原以为自己这一生会继续像木偶一样挂着冷漠的微笑,做着无意义的动作,听着磨人的奉承,跟随母亲的安排活下去时,一株百合花混迹于雪色之间,为他平静如死水的人生,装点了新的颜色。
“花之于人意义不同,养花而已,有什么说得上强求不强求的。”那个女孩说。
听到这话时,克维希礼竟然有点想笑,等人离开后他才从树丛中走出来,发现快要枯萎的雪绒花竟然奇迹般地再度绽放了。
正是沙龙期间,提灵西亚久违地下了一场小雪。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会客厅中,克维希礼发现莉莉卡果然如自己想的那样——坚韧、真诚、美丽,汇聚了世界的一切美好。
“您的眼睛很好看,可不应该是这样的神情,它和您……很不相符。”
仅有的两次会面她都无意识地戳中自己心里的痛处,克维希礼在心中哂笑,他很好奇与他相配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并不觉得莉莉卡的出现能拯救自己,或许他们的接触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不过内心深处的异样感还是让他选择一次又一次地靠近。
海露莎和莉莉卡果然给母亲造成了打击,她甚至都不在乎联姻的事情了,一门心思地扑在如何解决新起的势力上,只是没想到手段会如此卑劣。
克维希礼在密道前掩护了莉莉卡,并得到了她的承诺,他是想用这个微不足道的约定留下母亲性命的。
莉莉卡和凡尔纳与他想的一样,仅用了短短两年就闻名于温彻了。这件事情让母亲难以接受,一切看上去都脱离了掌控,在摸清楚父皇的心思后,她策划了黑河的屠杀。
虽然知道劝说莉莉卡的希望渺茫,他还是拦住了她,当对方用痛恨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克维希礼觉得无地自容,连手上的伤再次崩开也毫无感觉。
本来就该这样的……在她看来,在他的妹妹看来,自己与母亲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去找了母亲,求她放过莉莉卡,他知道她这次真的会死。
母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知道的,克维希礼,你喜欢她,这愚蠢的眼神简直和刚进宫的我一模一样,”她摇着羽扇,为即将到来的屠杀而雀跃,“这样,我给你个机会,让她成为皇子妃,为我所用,我可以让她活下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克维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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