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芸在他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晃眼的精光。

关于冰铺,他看起来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她想起今日在“清凉小铺”门口发生的一幕,是了,邱二狗原本就是宁让收押的奴隶,今日他与顾客的争执已经发展到被柳明决带去见官的地步。

原本是乌提贵族心头好的“清凉小铺”发生了这样的闹剧,自然容易成为新鲜的谈资,宁让此前就在“清凉小铺”中买过冷饮,难道是之前他就盯上了这家店?

邱二狗、柳明决……宁让如果顺藤摸瓜,难免会想到些什么。自己与王千金的合作早就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冰铺的事,他迟早会知道。

或者,他只是顺着自己说起冰,这么随口一提,是自己想太多?

她有些拿不准,只能强转话题,笑道:“当然没忘,那里修建得这么好。却一晚都没住上,就去了方魔城求药。时间过得真快,我也有一阵没见到阿落了,等空了,我想去看看他。”

“那你得赶紧,车师闲打算下个月带飞星殿学子去山上闭关,追月和阿落也会去。”

看来这里不兴放暑假,这些孩子们到了酷暑还得在车师闲手里受磋磨,但这时候上山,想必要比在须台城凉爽一些。

重芸将手里的香一一装好后,给它们挨个贴了封条,写上制作日期。“侯爷,良国人说安息香‘烧通神明,辟众恶’,想来是好东西,都送你了。”

如果明日的女使武试顺利,重芸想着,不日便要离开了。

“看来你对明日的比试很有信心。”宁让闻着那炉子里缭绕的香气。

“若不是侯爷的悉心指导,我还真没底。”她食指在拇指上的茧子上滑过,“虽然前路渺渺,信心还是得有嘛。”

白猫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出猫爪子在重芸的腿上轻轻踩了踩,发出“喵呜”一声叫。

“小白……”两个人不约而同说道。

重芸一副“您请您先说”的表情,却没听到宁让再有下文。

她叹了口气,“侯爷,小白能给我吗?”

这感觉活像在分家,做最后的财产分配,重芸觉得这氛围有些诡异,“我是说,如果我去了福音公主那里,这只猫我能顺便带走吗?”

宁让看了一眼那趴在她腿上的猫,心想这个猫崽子……吃里扒外。

“不能。”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呵,重芸觉得自己这香还是不要送给他好了,这个人还是那么小气。

见他半天没去床上睡,重芸只好打着哈欠继续制香。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人到底睡不睡啊,明日我还要武试,这人将自己叫到他房中,不会就是想靠着这招,将我折磨得困倦不已,让我比试时落人下风吧?

她将最后一批香贴上封条,忍不住搓了搓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屋子外夜雨袭来,棕榈树和合欢树的叶子被雨水淋透,在雷电中飘摇。夏季的雨来得这样急。

“侯爷不困吗?”

“你困了就睡。”

废话,重芸两只眼皮都在打架了,但他不先去睡,自己总是觉得心有余悸。

是怕他下毒,还是怕他……这样的暴雨,让她想起那天在马车里发生的事。

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安睡?宁让如果真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那岂不是有些危险?

她洗干净手,捏着白布擦手,毛巾搭在手腕上的暗器上。她想,自己手上头上都戴着新制的暗器,如果他敢做什么,自己一定第一时间让他不好过。

她将水倒掉,将自己抱过来的草席拉开,刚准备铺上柔软的枕头,便听见他在身后说:“今夜你睡床。”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宁让这个有洁癖,性格古怪的男人,竟然叫她睡床?

她睡床他睡哪里?

这是什么邀请她滚床单的新型暗示吗?她眼珠转了转,半天才回过头,用透着无辜的眼睛眨了眨:“侯爷,我觉得您的象牙席有些凉,我习惯睡地上。”

宁让“感情史丰富”的警铃大响,重芸此前一直拿他“好男风”这事作为由头,即使在服用“冰火两重天”之后,怕他冷死,拥着他的身体入眠,那时想的也是互惠互利,完全没有朝有朝一日真的滚床单上面想过。

但是,事到今日,她不得不多想。

作孽啊,为何岑提子要这时候逃跑?为什么明日正好是武试?再这么下去,重芸觉得自己今夜是无法入眠了。

他走到屏风前面去,拉开抽屉拿出书卷,“我今夜不睡。你把里面的烛火熄了吧。”

重芸一时间有些怔愣:这是让自己睡床,他要看书的意思?

她犹豫再三,还是抵抗不住象牙席那冰凉的诱惑,以及周公的亲切召唤。

她将左手指抚在右手的手镯上,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后半夜的雨停了,宁让打开卷轴中的画像,画像旁摆着一本册子,里面详尽介绍了画中人的生平,以及旁人对他的回忆。

册子中写道:据方魔城一负责药人照料的老妇人回忆,药人宴童高烧不退,城主钟无期以为无力回天,欲弃之于乱葬岗。哪知他醒转之后性情大变,疯言疯语,吵着要回去,问去哪里,答曰孟城。城主断其疯癫,将其投至蛇冢,三日后,他遍体鳞伤却未死去,城主继续启用之。

另据一药师回忆,宴童假意悉心侍奉城主钟无期,得青睐,一日钟无期酣睡,宴童杀之于梦中,并释放城中药人,占城为主。药人一呼百应,尊其为新任城主。

一马夫口述,晏童长相俊美,在方魔城外豢养一年轻女子,时常探望。女子温言良语,实属美人。晏童“登仙”后,女子广撒金银欲寻之,无果。

册子旁边,太后的穿书言辞急切:“承恩公得知哀家寻人之事,欲阻,若遇他派出之人马,就地杀之,勿留后患。”

好一个勿留后患。他想起岑提子在牢狱之中一口咬死,自己的刺杀行为乃乌提大王子授意,现在想来,他那支支吾吾背后,原来还有太后之父承恩公的手笔。

他将信件燃了,又将人像卷轴和册子锁进暗阁。

重芸天未见亮便醒来了,武试毕竟事关去留,她无心睡眠。但一夜过去,岑提子并未现身,她想,这种不知何时会来临的灾祸,近期怕是会像一片阴云,得一直笼罩在她和宁让头顶了。

只是在椅子上坐着浅睡了一会儿的宁让,今日眼圈有些乌青。重芸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毫无疲色的他,心想作为一国使臣,这种配合异族喝酒跳舞,整夜狂欢不睡觉的时候也不算少,不差昨晚。

她想,成为福音公主的女使,其中之一的工作如果是不睡觉的话,她可能很难承受得住。

她强行提起精神,在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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