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谁也不见。谢蕴提着她最爱的雪花酥来了,也只能隔着门与她说话。
“阿霁,别耍小孩子脾气。叔母也是为你好。”
谢霁在屋内唤道:“什么叫为我好?这亲事是算计来的,是为我好么?”
“你难道不想嫁与王公子为妻?”谢蕴反问。
谢霁放轻声音道:“自然是想的,但不是使不入流的手段逼他娶我。”
前两日夜里,她走在路上好好的,忽然一群人推搡着跑过,将她挤到岸边,稍没站稳就掉进了水里。正当她准备游上岸时,一男子突然抓住她的脚,左右扑腾,定睛一看,竟是王桢。她救了他,不知怎么却传成她失足落水,王桢为救她有了肌肤之亲。
谢蕴苦口婆心地劝她,“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只要阿霁你嫁入王府——”
“阿姐,这不一样。我不想被他看低了。”谢霁打开木盒,里边躺着那对尚未送出的珍珠坠子。
“我想要的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不是仰他人鼻息而活。”
谢蕴未再出声,何时离去的她亦不知。打开房门见地上放着的雪花酥,还是昧着良心吃了个干净。
圆溜溜的红球滚入山谷,世间掀下一片黑帘。谢霁躺在榻上睡着了,恍惚间听见有人叩门。
“我不吃!”
门外陌生的声音使她高度戒备。谢霁抓紧鞭子,慢步走到门边,试探地问:“何人?”
“是我,王琰。”
谢霁旋即开门,笑脸相迎,“文璇姐姐!你怎来了?”
王琰瞥见里边卧倒在地的软鞭,所幸云衣好好缠在她腰间。
“我来问问你与我兄长的事。”
谢霁忙将王琰请进屋,将软鞭一脚踢开,“就这事,你先坐。”
王琰见她上下忙活,也找不出一样能招待客人的东西,连茶饼都没有。
“你直说罢。我也不是来做客的。”
谢霁将一个木盒藏在身后,不自然地干笑两声,“我这儿简陋,劳姐姐将就一下。”
王琰对她的印象属实算不上好,脸上出现些许不耐烦的神色,旋听她承诺道:“我不会嫁给王公子。”
王琰本备下好些情理同她争论,不想她脱口便是这句话。这会儿倒是她不知作何反应了。
“那……兄长救你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并不会水。”
谢霁弯着笑眼道:“这个啊,是我救的他。”
王琰又是一愣,“你救的他?”
谢霁洋洋得意地点点头,“许是怕传出去没面子,才道他救的我。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因此要挟他娶我的。”
王琰听到肯定的答复,扭头便走,未走两步忽又折返,嘱咐了她一句:“我来过一事,还请勿与旁人提起。”
谢霁毫不犹豫地应下,摩挲着手中的木盒,踌躇着开口:“我信你,绝不是那张纸上写的那样。”
王琰顿了顿步子,却没有回头。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谢霁方才惊觉,一切安静如常,她就那般悄无声息地来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府内竟无一人察觉……
王琰踩着残雪归来,静谧的院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屋内站着的人猛然回身,快步走来紧紧抱住她,像是要将她的气息都揉进他的骨子里。
许久,王琰轻唤他的名字:“子潜……?”
沈明淮埋在她的颈间,低声开口:“我以为……我又将你弄丢了。”
“我在。”
王琰双手拥着他,靠在他怀中,一遍遍用爱抚舒缓他的不安。自从越帝手中逃过那一劫,所有人看她看得跟宝贝似的,尤其是他。她知华信一直在暗处跟着,就算沈明淮不来济生堂,亦会知晓她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此番去找谢霁,是她过于冲动了。尽管皇城司握在肃王手中,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王琰揪着他的衣裳抬起头来,决定下回定先知会他一声。
不一会儿,沈明淮端来两碗羊肉汤面,两人在院中对坐,慢慢地吃。每回总是他先吃好,然后凝眸看着她。
“方才是去谢府了?”
王琰用帕子抹了嘴,“谢娘子说她不嫁,阿兄想娶也娶不着。”
沈明淮递给她一条新手帕,“我正要与你说,王伯父亦不同意。”
“爹爹亦未同意?!”王琰记起晨间王桢那副样子,愈发生气,“什么利益?我看就是一根筋!”
沈明淮给她顺气,“动怒对身子不好。这门亲事应当成不了。”
王琰转念一想,父亲不松口,自是成不了。只是她不明白,她这个兄长何时迂腐至此了?谢家娘子都不在意,他又坚持什么。若人人皆假礼法之名,行龌龊之事,这世间还有正道可言么?
翌日,王琰本以为王桢不会来了,不想兄长哭丧着脸跑到她这儿,为争得父亲同意而发愁。
此事她可是与父亲站在一边的,王琰坚定表明自己的立场:“既然父亲都不同意,其中利害定比你清楚,阿兄为何如此执着,莫非你喜欢那谢家娘子?”
昨日王桢去说服父亲,他亦这样说。为此,父子二人久违地大吵一架。王桢只是守他心中的礼法道义,周遭却无一人认同,可这样的道义不正是他们从小所教导的吗?
“谢家于你仕途,毫无帮助。你应当娶一位能与你互相帮扶的妻子。”
若未发生这样的事,他是该娶一位这样的妻子。可如今,她救了他,他碰触了她湿漉漉的手臂与腰肢,还有这二十年所受之教诲告诉他,他理应娶她。
而后,父亲语气平淡地道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谢家又未硬逼着他娶。如今谢家两宗虽不得圣恩,一族式微,可他若因此抛弃应担的责任,又与势利小人有何分别?
父亲喝了他,书房内沉默良久。王桢抱着父亲的最后一句话离开了。
“你想害死你妹妹吗?”
王琰尚未恢复血色的脸庞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往后几日,王桢再未提起此事。
转眼已是隆冬,大长公主在府上办赏梅宴,谢霁递给门前娘子两张梅花帖,得了两个香囊入内。小童引至梅园外,梅香已扑了满鼻。走进园子一瞧,朱砂与绿萼相拥,一湾溪水穿林而过,左挑粉面右揽红。
谢蕴已坐在大长公主旁侧,另一侧是许久未见的卫王妃。谢霁问了安便寻一张竹凳坐下,全无赏梅的雅兴。忽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霁!”
谢霁转身见阿果捧着一壶梅花酿,拉着她到一株红梅下坐着,与她分享最近与耶律楚溪见的一些新鲜事。道是辽国使团进京,为首之人是耶律楚溪的四堂兄,拿了许多稀奇玩意与她瞧。
对岸白梅树下的一张古琴倏地被抚响。原是王桢随意弹了一曲,将周遭官人娘子都吸引了去。
“沈公子!”
阿果小呼一声,却叫对岸人的目光全投了过来。那边忽地闹成一片,不用猜也知,定是在打趣最近有缔婚传闻的二人。王桢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其余人又哄着去斗咏梅诗,独沈明淮还留在原地,朝这边看。
“王公子害羞了罢?都不敢瞧你。”阿果将一杯斟满的梅花酿送到她手中,向对岸的沈明淮举杯,又劝身边人,“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干!”
“此事是意外。”谢霁一饮而尽,烦闷与酒一齐搅进肚子里。再次抬眼瞧去,沈明淮竟单独与卫王妃站在一处。
商念遥坐在古琴前,开口一问就将沈明淮留住了。
“文璇可还好?”
沈明淮淡声道:“不劳王妃挂心。”
商念遥莞尔,“记得代我向她问好。”
琴声又起,一曲梅花三弄又将众人引来,沈明淮却未回头。
“阿霁,怎悄悄在此处饮酒?”崔函清携陆观寻谢霁去作画,“这位是?”
“我叫阿果!”阿果拿着酒利落起身,还未详言,崔函清已识得她的身份,那位自西南来的彝族娘子。
“崔家函清。”崔函清又将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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