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却觉得眼前的人跟当初的少年判若两人,他的脸上再无意气风发只剩下阴鸷与陌生,他如今的模样更接近前世手段阴狠的裴寂雪。
这副模样唤起了她心底的恐惧,她的指尖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阙珏侧脸线条像是用刻刀在冷玉上雕出的线,唇色浅得几近透明,抿成一条淡漠的弧线。
谢昱被这古怪的气氛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裴寂雪喉间溢出极轻的一声嗤笑,打破了气氛的凝固。
“恭喜啊。”
可他的恭喜怎么也听不出半分真诚,反而充斥着满满的讥讽。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的间隙,他陡然像盘旋高空的黑鹰捕食般地飞掠过来,他迅速拔出腰间的弯刀,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
谢长安一步抢到阙珏身前,眸子牢牢锁定他,带着向死而生的勇气。
“你今天是来杀我的吗?”
裴寂雪半空中的身形一滞,眸子微微睁大,裹挟着雨珠的风将他兜帽掀落,胸前两缕青丝随风飘动。
阙珏想要出手,可她却固执地将他推远了些。
裴寂雪的速度快得出奇,可谢长安分明记得他前世是个文官,并不会武功。
他这一身功力不像能一蹴而就习得的,更像是经年累月下来的积累。
可她转念一想,他前世今生能在裴相的眼皮子底下暗中培养那么多死士,会武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了。
转瞬,那柄弯刀便抵在了她脖颈处,冰凉得像雨丝飘在脸上。
谢长安不躲不闪站在原地,与他对视。
她看到细雨无声像雪一样落满了他的发间,打湿了他眼睫和面庞,他却浑然未觉。
谢长安竟然有一瞬间感觉他眼底像被雨淋湿了。
让人看着容易生恻隐之心。
阙珏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刀:“西羌,你是西羌人。”
谢昱满脸错愕:“怎么可能!西羌不是……”
裴寂雪任由鬓边的水珠顺着脸侧滑下,对他们的话丝毫不在意,凉凉的笑了。
“真是情深啊。”
谢昱见此忍不住道:“三公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与莞儿既已和离,这段姻缘便是好聚好散,你如今又何必纠缠?”
裴寂雪闻言,望过去。
“好聚好散?”
他嘴角浮出一个有些刻薄的笑意,一字一句的道:
“凭什么你说好聚好散就好聚好散?”
“你……”
谢昱被他眼底的阴郁惊到,哑口无言,他从没见过光风霁月的裴三公子如此失态过。
这一刻他猛然惊觉,自己竟仿佛从没看清过这个男人。
谢长安垂眸凝视着他手中的弯刀,这把刀充斥着异域气息,他冷白的指尖攥着弯刀的把手上雕刻着许多花纹。
“若你是为了杀我,便不要牵连旁人。”
雨水打湿了刀刃,也沾湿了谢长安的发丝,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又如同盛开在雨中的海棠一般惹人怜惜。
她发丝下的眸子仿佛被水洗过的琉璃一般透亮,里面却是对他彻骨的冷漠。
他心中漫开一阵挫败,负气一般收起刀,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
“我不会杀你。”
阙珏神情微动,他下颔线忽然绷得很直。
谢长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往前走。
谢昱下意识想阻止,可他却发现身旁的阙珏丝毫没有反应。
他道:“……你不去追?”
阙珏轻轻摇头:“既然是她的选择,又何必干涉。”
毕竟她这招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如今他也算……自食其果了。
谢昱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的事总归该她亲自去了断。”
谢长安被拉着走了一段路,她蓦地抬眼看向他冷峻的侧颜,轻轻往外挣着自己的手腕。
他侧脸极其优越,眉眼结了薄薄的一层霜,如同覆了雪的山脊线,指尖也像冰雪一样冷。
他力气很大,禁锢着她的手腕。
“你放开我!裴寂雪!”
谢长安一路抗拒着,却完全拗不过他的力气。
“现在才知反抗吗?是不是太晚了些。”
裴寂雪丝毫不为所动,拉着她又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来,转身握住她的双肩。
“你要嫁他?”
谢长安被他抓得有些疼,微微皱了皱眉。
裴寂雪却紧紧盯着她,似势要等她给出一个回答。
谢长安缓缓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
“是。”
“我不许。”
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被他盯住就像被蛛网缠绕束缚住一样。
裴寂雪的眸色慢慢沉下来,他语气郑重:“如果我说我能救你的侯府,你会再嫁我一次吗?”
谢长安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裴寂雪没有再重复,因为他知道她听清了。
谢长安愣愣望着他,过往的裴三公子表面光风霁月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竟然在这种时候放下了他一直自恃的尊严,问她愿不愿意再嫁他一次。
“回答我。”
谢长安压下心头翻涌的心绪,冷漠的道:“我不愿。”
她看到他眼底仿佛有什么飞速崩塌了,如同雪山崩塌,倾泄而下。
裴寂雪慢慢松了手。
“好。”
谢长安惊讶看向他。
裴寂雪道:“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从他手中抢回来。”
说完,他抬起了手。
谢长安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冷得像雪后初霁的眸,后颈一痛。
在思绪陷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一个柔软而又冰凉的触感在唇角稍纵即逝,她落入一个湿润但温暖的怀抱。
谢长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便是雪婳马上要哭出来的脸。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谢长安没受什么伤,只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身体十分虚弱导致的晕倒。
她抬手摸了摸雪婳的脸,笑了笑:“别怕,我这不是醒了吗?而且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雪婳忍住哭哭啼啼,“早知如此,奴婢就应该陪您的。”
“真傻。”
谢长安无可奈何。
可前世正是因为她的傻,救了她一命。
谢长安慢慢坐起来,雪婳立马扶住她,一边将枕头塞在她腰背后。
“这是哪?我怎么回来的?”
雪婳道:“小姐,您忘了吗?这里是无忧太子住的临华宫,是太子殿下抱你回来的。”
谢长安攥紧了袖口,咬牙:“裴寂雪……”
雪婳从她口中罕见的听到裴寂雪的名字,诧异道:“姑爷……哦不,现在已经不是姑爷了,三公子怎么了吗?”
裴寂雪对她做了什么,为何要打晕她再将她送回来。
谢长安百思不得其解。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他了。”
雪婳也皱着小脸道:“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姐想起三公子,也是应当的。”
“奴婢方才知道您如今是太子妃了……”
谢长安抿了抿唇,假婚书的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是最保险的,所以她忍着什么也没说。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环境,逐渐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猛地抬头:“爹爹怎么样了?”
雪婳垂下头:“老爷伤势有些危险,太子殿下已寻了宫中最好的太医来帮老爷诊治,现下应当没大碍了。”
谢长安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雪婳慌忙道:“小姐,您身子还虚着呢,待养好身子再去看老爷不迟啊!”
“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长安迟疑过后,下了床。
雪婳知道她的性子,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下一件披风为她披上。
“小姐慢点,入秋了,早晚寒凉。”
谢长安匆忙将披风一笼:“雪婳,快带我过去。”
两人匆匆赶往谢广明住的房间。
她们刚抵达院中,便见一人正从那房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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