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将至,寒山宗四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外出的弟子赶在除夕这天纷纷回了山,大殿前那棵和寒山宗一样年迈的枳椇树也被韩树和韩言挂上了十几盏红艳艳的灯笼。
韩纪坐在案前,批阅着小山一样高的折子,大多数是各个仙门发来的函件,其中也有一些因事务缠身无法回山的寒山宗弟子发的函件,而在这折子当中,总是夹杂着几封万法妖宗送来的。
“阿念:我很想你。——阿随”
“阿念:我很想你,刚刚那封忘记问你想不想我,你想我么?——阿随”
“阿念:年关将至,事情好多,干不完,不想干,我想你。——阿随”
“阿念: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收到你的回函,你不想我么?——阿随”
“阿念:是不是寒山宗事务繁忙,你没有时间回复我?不如我去寒山宗帮你处理公文,你觉得如何?——阿随”
……
韩纪一封一封细看着洛渭传来的函件,脑海中已映出他坐在案前单手托腮,眉头紧蹙的模样,不由得低眉一笑。
“阿念:今夜万法妖宗附近的村镇会有很热闹的集市,你方便么?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阿随”
她提笔回道:“除夕夜要留在寒山宗守岁,去不了,自己去。”良久,又提笔补上:“夜里风雪颇大,多加衣。”
没多久,一封新的回函落在韩纪桌前。
“我能去么?我也想守岁。”
韩纪提笔回道:“不能。”
等了许久,韩纪也没等到新的回函。
殿外,韩月脆生生的声音透过风雪声传了进来。
“宗主!吃年夜饭了!”
韩纪将剩余的几封函件一一看了,方才起身向饭堂走去。
饭堂里,弟子们已围着长桌坐好,个个都换上了新制的冬衣,满脸堆笑,喜气洋洋。
韩纪走到主桌,靠着韩月坐下,余光瞥见韩昭身上那身不甚合身的衣裳,眼睫垂落,漫不经心道:“韩昭,量体裁衣的时候你不在么?”
韩昭俊脸一红,摸了摸鼻子,道:“我……这不是这几天长瘦了么?怪我,吃得太少。”
饭桌上,大多是寒山一带的菜肴,很合韩纪胃口;当然,其中也夹杂着几天前韩月带着几个年轻弟子新制的菜肴,韩纪扫了一眼,只觉菜色看上去不是很可口,闻上去也让人蹙紧眉头,因而她虚虚夹了几筷子,实际上一口没吃。
眼见桌上的堆积如小山的饺子、包子、鸡鸭鱼肉如同被施了仙法一般不翼而飞,而自己新创的那几道菜还满满当当,韩月嘴角一垂,反手就给韩昭碗里夹了实打实的一筷子。
韩昭抗议:“大人,我才吃了一碗鱼腥草拌苦瓜——”
韩月驳回他的抗议:“这是新的,这不是鱼腥草拌苦瓜,这是鱼眼睛拌猪皮。”
韩纪只觉光听着都要吐了,眼见韩月把目光转向自己,她连忙摆手道:“我吃饱了,都吃过了,都很好吃。”
韩月狐疑地看着她,道:“宗主,那你说我新创的这几个菜哪个最好吃?”
这简直是韩纪这么多年来被问过的最难的问题,她揉着眉头看着桌上几盘颜色各异、形状各异的菜肴,缓缓抬起手来,指向离自己最远的一盘,道:“那盘。”
韩月欣喜地放下碗筷,俯身抬起那盘菜给韩纪热情地介绍道:“宗主,你简直是慧眼独具!这盘是我研究了三天研究出的菜色,主要是由蔷薇花瓣、血燕、生猪血、鱼皮、鸡肝等十八种材料烹饪而成,我给它取名叫做‘微雨燕双飞’。”
光是听着前五种材料,韩纪都感到不寒而栗了,更别提后面韩月没说出来的十三种。她强压着胃里的不适,言不由衷道:“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我觉得以你的才能,研究菜品实在是委屈你了,不如你以后多去去炼药房,看看能不能研制出几种新的寒毒。”
韩月端着菜盘,笑嘻嘻道:“宗主,厨房的师傅也是这么说我的。”说罢,便要夹一筷子菜给韩纪,韩纪眼疾手快地抢过韩昭的碗,推到韩月面前,道:“阿月,刚刚你转头的时候,阿昭说他饿了。”
韩昭好不容易才吃完那半碗鱼眼睛拌猪皮,闻言霍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韩纪,喃喃道:“师姐,我最近犯了什么罪么?”
韩月接过他的话,道:“韩昭,你最近犯了饥肠辘辘罪,罚你把这盘‘微雨燕双飞’都吃完。”
韩昭的脸色比雪还白。
他看着碗里那说是液体也不是液体,说是固体又不是固体的食物,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三只蚊子。
韩月见状问:“你是不是好奇剩下十三种——”
韩昭立马摇头:“我不想知道,千万不要告诉我。”
吃过饭后,得了韩纪准许,弟子们撤了大殿的桌椅,搬来火盆,在地上铺上软毯,坐在殿前守岁。
韩纪被弟子围在正中,一面听他们说着七七八八的杂话,一面被他们缠着讲从前的趣事。
殿外,弟子们燃起烟花与爆竹,带着火药味的烟尘吹进殿中,韩纪抬眼看去,正见玉决明提着酒立在枳椇树下。
他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仰头望着缀在树影间的灯笼,韩月与韩昭从雪地中飞奔而出,抢过他手中的酒,朝韩纪奔来。
空中炸起的烟花照亮了他的脸,他的嘴角终于噙着一丝笑意,缓缓道:“师姐,我回来了。”
韩纪接过酒,看向玉决明,本想问是如何在除夕夜这个日子离开明霞宫,回到寒山宗的,最终却只笑道:“师弟,欢迎回家。”
这一夜,寒山宗里的烟火照亮了整片天空,说笑声如同长了翅膀的喜鹊,飞了很远很远。
一切,都与百年前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从前年轻的孩子长高了,新的孩子又来到枳椇树下,在同样的地方堆砌雪人。
这些孩子嘴上嚷嚷着要看到太阳升起再去歇息,可往往嘴里塞着的核桃糖还没有完全融化,他们就靠着圆柱沉沉睡去。
韩纪只得带着年长的弟子一个一个将这些熟睡中的孩子送回住处,在他们枕下放上用红绳串好的压祟钱,为他们盖上棉被,关紧门窗。
待到将大部分睡着的弟子都送回弟子院后,大殿里又躺倒了一个又一个的醉汉。
韩纪提着酒,坐在石阶上,偏头看着身侧喝得烂醉的玉决明与韩昭。二人眼神迷蒙地抱在一处,时而说起过去的往事,时而谈起明日的规划,见韩纪提着酒坐下,又纷纷表示自己没醉,争着抢着要同韩纪碰杯。
“韩昭,我是师哥,应该让我先敬……”
“不不不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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