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压着脾气,垂首在本子写下一句:“父亲教诲,女儿谨记在心。”

孟砚清抬头看了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气氛重归静默沉闷,满屋子唯有碗筷相撞的轻微声响。

沈姨娘素来便不是个话多的人,孟榆纵是可以开口说话,也实在寻不出有什么话题能和孟砚清聊的。

孟砚清愈吃愈没味儿,到最后干脆象征性地吃了两口米粥,便再待不下去,随意扯个理由离开了。

孟榆反而松了口气。

明明饭菜很是可口,然只要有孟砚清在这儿,她却怎么也吃不香,现下他离开了,她的胃口忽然便好了起来,夹菜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见孟榆吃得欢快,全无方才的矜持拘谨,沈姨娘“噗嗤”一声笑了,柔声道:“慢点吃,只是明儿到承毅侯府,可万不能如此了。”

孟榆放下筷子,漾着笑快速打起手势:“姨娘放心,女儿我岂是那般不识大体之人?”

晨光蜿蜒着越过门槛,倾洒在孟榆下半身,湖绿色的裙摆泻满斑斓晖光。

沈姨娘看着孟榆,忽然想起她和孟砚清的相处模式,她心底便微微泛起酸意。

同样是孟家的女儿,孟霜和孟洇自小便有父亲百般疼惜,独独她一个,与父亲像个熟悉的陌生人,纵是同坐一桌,半天也说不到几句话。

偏她又生得玉容花貌,小时候脸蛋圆滚滚倒不大明显,如今瘦了一圈,反越发清丽,连素来瞧不上她们的袁氏都注意到她容颜的变化。

沈姨娘不禁担忧起来,可转头瞧见孟榆吃得开心,她又忙将这股忧虑压下去,免得扰了她这难得的好胃口。

午后,袁氏命人将前段时日给孟榆做好两身衣裳送来,还顺带送了几支珠钗,其中一身衣裳是碧青色蔷薇彩绣齐胸襦裙,另一身柘黄间白兰花齐胸襦裙。

衣裳的质地细腻,摸起来柔光顺滑。怀茵兴高采烈地指着这两衣裳问孟榆明儿想穿哪身。

孟榆正歪在榻上研读医书,闻言从艰深晦涩的字里抬起头,懵了一瞬,才想起怀茵问的是什么,便随意瞥了眼,指了指那件碧青色的蔷薇襦裙,打了个手势:“就它了。”

怀茵微微有些失落,指着那件柘黄间白的襦裙道:“我倒觉着这件更适合姑娘,这柘黄色衬得姑娘明艳活泼。”

怀茵声音不高,可她此话一出,仍吓得孟榆猛地从榻上坐起,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外。

知眠在小厨房的门口劈柴,雁儿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摘菜,都离她们远远的。

孟榆松了口气,蹙眉朝怀茵快速打起手势:“祸从口出,明艳和活泼这词是能用来形容我的么?小心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指不定要在她们面前嚼舌根。”

“她们”指的是谁,怀茵一点就明。

从前在徐州,有个新来的婢女不知内情,不过随口赞孟榆一句,隔日就被袁氏发卖了。

实际为何,个个都心知肚明。

怀茵收紧嘴,压低声音:“我瞧知眠和雁儿不是那样的人。”

孟榆靠回榻上,窗扉挡住外头照进的日光。

她歪在阴影里,淡声直言:“不论她们有没有这份心思,这里我能信只有你和姨娘。”

***

次日便是承毅侯府的荷花宴,宴席设在午后。

孟老夫人体恤,昨儿傍晚就派人来传话,道是今儿早起便好好准备宴席,不必过去请安。

难得不用去请安,孟榆放宽心地睡到日上三竿,直到沈姨娘催她起来用午饭,她才慢悠悠起身洗漱。

用过饭,歇了半个时辰后,孟榆在怀茵的督促下不情不愿地换好衣裳,发髻上只配了一支简单的银镀蔷薇钗和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珍珠耳环,面上没打腮红,唇上更未擦胭脂,一副素得不能再素的样子。

刚整理好,邓妈妈就遣人来传话:“马车备好了,就请姑娘上车。”

孟榆慢吞吞地往后门踱步,怀茵心急如焚,催着她快些,她悠悠笑着打起手势:“别急,我们定是第一个到的。”

以前在徐州,迫不得已要同她们一块出门,她都等习惯了。果不其然,到了后门,只有车夫等在那。

孟榆又等了好一会儿。

后门的长廊边上种着杨梅,枝条被果子压弯了腰,斜阳晕染在低垂的枝条上,青红相间的果子仿佛晕出斑斓晖光。

远远地,孟榆便见一身海天霞的裙裾飘进眸中。

来人云浓绀发,峨眉似春山,步态轻稳,明艳娇媚中又不失温婉端庄,不同于身旁人的活泼,她唇边的笑总是恰到好处。

听闻承毅侯府的世子惊才绝艳,清俊儒雅,是上京城众多女子的倾慕对象。

孟榆朝她盈盈行了一礼。

来人明知故问地淡笑:“三妹妹等了许久么?”

孟榆莞尔,摇摇头。

“这便好。”

车夫取来矮凳,孟霜先上,依次是孟洇,最后才是孟榆。

在马车,因孟榆不能说话,抑或是她们有些紧张,竟出奇没有嘲讽孟榆,一路相对无言地坐到了承毅侯府门前。

门前的两座石狮子身姿挺拔,霸气威严。众婢女分列两旁迎接客人,见她们下了马车,周围蓦然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低低声响。

孟榆知道这些人诧异的是谁,喃喃细语旋即在耳畔响起:“这三位姑娘是哪家的闺秀?走在前面的那位模样好生漂亮,猛然一见,叫人挪不开眼。”

“前面和后面那位皆是孟家小姐,至于最后面那位,瞧着面生,想必亦是她们的姊妹。”

“你来得晚,不知道前面那位,夫人都邀请她来我们府里喝过好几次茶了,想必是有意为世子相看。”

有人低低附和:“我们世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自当堪配这般美人。”

“可听说这孟家不过是个四品官,门第不高,怎堪配我们侯府?”

“夫人并非是那些敖世轻物之人,若说堪配,这上京城除了公主,还有哪户人家的女儿配得上?想必于夫人而言,门第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品性……”

喃喃细语漏进耳中,孟榆不动声色。

正如孟砚清所言,承毅侯府乃簪缨世胄,承毅侯的曾祖父原是高祖的先生,更曾为高祖打天下出谋划策。

若论其他金门绣户,养出的子孙皆是些胸无点墨的绮襦纨绔,偏这承毅侯府不同,在这般奢靡的环境出来的子弟却都是些光耀门楣的青年才俊。这么些年,秦家人在户部、刑部、吏部、工部和兵部都颇有建树,更遑论侯府世子秦慕岁?

据传闻,秦慕岁三岁就能遍读诗书,十岁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十三岁参加科考中举,十五岁殿试摘得桂冠,十七岁入朝为官,如今正值弱冠之年,便已是正四品明林学士。

如此细想,孟霜上赶着过来,也不奇怪了。

***

孟榆一行人跟着引路的婢女穿过长廊,长廊边上种着各色花朵,有孟榆认得的,也有她不认得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满府随处可见忙活的仆妇婢女,人虽多,却是一片阒然,越过长廊,荷花的清香远远传来,沁人心脾。

待下了拱桥,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笑意盈盈地迎面走来,见到孟霜,便很是熟络地握起她的手,温笑道:“等了你好一会儿了,我今儿让人做了你爱吃的栀子花蜜煎。”

这位便是秦慕岁的母亲,承毅侯府的当家主母纪氏。

孟霜盈盈一笑:“多谢夫人。”

正说着,纪氏的余光越过孟洇往后瞥了眼,看到孟榆眉眼低垂,面生得紧,衣着虽素净,可浑身的气度和举止倒不大像明面上看着的唯唯诺诺,心中便隐隐猜到她应当是孟霜的另一个姊妹。

虽这般想,她却仍佯装诧异:“这位是?”

孟霜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淡淡地瞧了眼孟榆,眸光回到纪氏身上时,脸色在一刹间变得柔和:“这是三妹妹,刚从徐州回来的。我这三妹妹说来也是可怜,小时候生了场病,才使得喉咙落下病根,时至今日,仍说不了话。”

忽闻孟霜此言,孟榆瞬间白了脸,猛地抬头望向前面那身姿婀娜的人,她那话便犹似轰雷掣电,陡然炸在她的心间。

她的喉咙居然真的是因为生病才受到损伤的,可为何此前从未听沈姨娘提过?

两人边走边说,纪氏回头看了看孟榆,瞧她的面容和气度倒与孟霜全然不同,没想到却是个哑巴,倒可惜这么一张脸。

宴席设在荷花池中央,一座敞肩拱桥连着花亭水榭,四周皆是盛开的各色荷花,清香袅袅萦绕在周身。

此番承毅侯府荷花宴,京中的许多贵女皆在受邀之列,纪氏将她们迎到宴席处,便借口退离。众人见孟霜和孟洇一到,好几位长相姣好的姑娘涌上前,把孟榆挤到一边,相互交谈着闺房乐事。

“不知那位是?”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忽地有人发出一声疑惑。

孟榆才刚满脑子都沉浸在孟霜那话中,突然感觉有数道目光向她投来,便下意识抬眼望去。

孟霜正越过人群朝她走来,明艳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意,绚烂的余晖倾泻在她身上,衬得她恍若神仙妃子。

孟榆忽然生出了些不好的感觉。

正这般思量,孟霜已然来到她跟前,问也没问便握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跟前,朝众人笑道:“这是我的三妹妹,孟榆。这是国公府千金,宋三姑娘宋瑶;这是陇国公府的千金,程二姑娘;这是抚远将军的千金,章七姑娘,这是……”

孟榆不得已,只好同众人一一见过。

“霜姐姐温柔体贴,琴艺精绝,不知三妹妹会些什么?”那叫宋瑶的姑娘朝她眨眨眼。

孟榆下意识想要抬手,却又生生压下,抬眸看了看身旁人。

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兼之孟霜眉梢微挑,眸底勾出一抹淡笑,却又转瞬即逝。

“才刚顾着介绍,忘提了。我这妹妹不会说话,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般垂下眉眼,面露苦色,带着歉意朝众人行了个礼。

众人忙将她扶起,皆异口同声地道:“岂会?此事原就与霜姐姐无关,况谁会愿意自己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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