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唐。”

萨哈良头一次在鹿神的眼神中看到了茫然。

农夫所讲述的那个老萨满化身鹿角妖的传说,放在部族民的眼中,分明是悲伤的故事。而因为信仰与文化传统的冲突,却变成了引人发笑的谈资。

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可以掌控的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

那个年轻妈妈见他愣神,试探着问了问,一旁的小姑娘也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虽然他们的报复性行为有违天道,但也不是凭依在凡人体内的鹿神,能随随便便降下神罚的时候了。萨哈良感到脑海中神灵的愤怒像鼓槌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颅骨。

“出去透透气吧。”

也是午饭的时候了,鹿神轻声对萨哈良说道,言语间带着几分颤抖。

木屋里的人们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纷纷些许的降低了音量,有一些人用关切的目光,偷偷盯着他出去的背影。

水路要比骑马快了不少,河流汇入大江之后,水面愈发宽广,像是飘荡在海中,共长天一色,望不到尽头。

萨哈良深吸一口冷风,心中的躁动稍减。远处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们与我们不同,无论是信仰或者文化。”

看着鹿神在一旁沉默不语,他试着先说了些话。

“我知道,我历经千年岁月,这样的事也不是没见过。”

萨哈良对鹿神的话疑惑不解,于是他继续说道:

“那些镇子里的人曾经辱骂你是“不信神的人”,但在我看来,他们才是不信神的人。”

或许吧,但信仰真的是唯一的真理吗?

“极北之地,天高皇帝远。在部族还未成型之前,也有许多田人农民逃难到这片无主之地上,他们也曾经像这群罗刹鬼一样,开垦荒地,上山捕猎。”

“我不知道这些人曾经生活在何等资源匮乏的地方,才会养成无休止捕猎的习惯。”

“在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中,那些田人农民在自然力量的规训下,最终也变成了部族民,荒野会给他们答案,也会再给他们机会。”

鹿神少有的说了许多话,他的确如葬礼时所说,那样的爱着世人。

萨哈良看着鹿神的脸,愤怒中又夹杂着慈悲,即便是这么漂亮的脸庞,也有点扭曲了。他慢慢的靠着牲畜的圈坐下,拿起肉干啃了起来,身后的马儿在蹭着他的头发。

远处的天边慢慢卷积起乌云,朝着太阳的方向移动。江面上波涛不惊,只能看见鱼儿游上来觅食呼吸泛起的涟漪,岸边的树林也静止不动,恐怕一场暴雪又将到来了。

“吃完就回去了,天色不好。”

他起身摸了摸马儿的头,又回到了木屋中。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对天气变化很是敏感,等他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用毛毯棉衣什么的东西堵在窗子上,只留了一些孔洞照明。

“小伙子你回来了,现在天色不对,恐怕一会要起风,就别出去了。”

农夫见他的眼神略显疑惑,向他解释道。

萨哈良点了点头,又回到墙角坐下。这时候,他注意到屋里有一个中年人,身上的呢子外套得体又合身,留着利索的中分短发,嘴唇边有一道奇怪的伤疤。

那些白皮肤的罗刹人普遍高鼻深目,他的眼眶里卡着一个奇怪的水晶片,正盯着手中的书看。

萨哈良从没有见过这种印在纸上的东西,因为部族没有文字,知识的传递全靠口口相传。

他的书上有时候会配上精美的图画,这些他能看懂。有的是外伤的样子,真实的仿佛就在眼前;有的是各种疹子,毒疮的样子,萨哈良好像都能看见脓液在慢慢流淌。

“我的书上有什么吗?”

那个中年人感觉到了萨哈良的目光,翻过书背看了看,想要找出什么异样。

“啊啊,对不起!”

萨哈良先前看的入迷,被他这么一说感觉非常尴尬。

“没关系,一般人看到这些图画只会怕的躲开。”

确实,旁边的农夫们听见他的话,好像往旁边挪了挪。

那个中年人站起身,捋了捋袖子,伸手过来。

“刚才听到你和农夫的聊天了,看出来你有些不适。没关系,我也觉得这些传说很扯淡。”

对方张开手,萨哈良感觉自己也应该伸手过去。这人说话耿直,让他感觉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喏,这本书借你看看,是帝国医科大学的教材,看你也该是读书考学的年纪,兴许以后也能学医。”

前面的一大串话,萨哈良是完全没听懂,他只听明白了“医”字。

“您是医生?”

说完,那名医生就坐回去了。为了打破尴尬,萨哈良向他问道。

“对啊。”

这个中年人只有在谈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时,才多几句话。

“我......我也算是医生。”

“你是什么科室的?”

萨哈良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科室?我在村子里有时候会给人治病。”

“你擅长什么治疗方法?”

那医生由于经年累月的询问病人,已经养成像连珠一般提问的习惯。

“萨......巫......民间医术。”

萨哈良本来想着要不要说萨满这个词,但说巫医好像更是犯了他们的忌讳。

“呵,江湖骗术。”

医生说话是一点都不客气,他反手从包里摸出一本大部头著作,扔了过来。

萨哈良看了看封皮,上面是烫金的几个大字:“外科学讲义”。

“农村里外伤很常见,再看看这个吧,学点科学,别像他们一样天天装神弄鬼。”

听他这么说,刚才聊天的那几个农夫都瞪了他一眼。

“谢......谢谢你。”

好在他借来的两本书上图画很多,鹿神也凑过来和萨哈良一起看。

“先前我说他们才是不信神的人,如果不借用神力,能做到这种程度确实厉害。”

听鹿神这么说,他点了点头,确实,书上面许多外科手术的设计精妙让鹿神也忍不住佩服。

萨哈良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沉浸进去之后连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屋里慢慢变黑,窗外狂风呼啸,连木排也跟着晃动起来。

“哎,怎么这么大风?往常这个时节应该风平浪静啊。”

那名农夫想起身开门,出去看看。

“这木筏子不会翻了吧?”

另外一个农夫有些担心的说道。

“你这什么乌鸦嘴,赶紧闭上。以后记住了,在船上别乱说话!外面下起暴雨了,还夹着雪。”

一直在外面控制木筏航向的船夫推门进来,指着那个农夫说。他这么一说完,木屋里又骚动了起来,木排不像船吃水那么深,可以说是浮在江面的,一旦掀起波浪非常危险。

“小伙子,别看书了,我们要把漏风的地方都堵上,要不然后半夜就冻坏了。”

农夫朝着萨哈良喊了一句,他就把书递给了医生。

这下大伙也不聊天了,有人从怀里掏出十字架,放在嘴边亲吻着,口中念念有词。

可能这就是他们的咒语吧,萨哈良在心里想着。

木排已经顺着江水到了最宽的地方,足足有数公里,在水面上就像一片落叶。夜幕落下,屋子里又是漆黑一片,这可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随着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越高,小小的木筏不再是乘着旅客的载具,而是变成了河神掌中的玩具。每当波涛涌动时,都能听见圆木直接腐朽的绳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也能听见人们的惊呼声。

在这样的恐惧中,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谁也睡不着觉。

“你会害怕吗?”

鹿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让他安定了不少。

萨哈良摇了摇头,但想到屋里漆黑一片,鹿神可能看不见。正在犹豫要不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医生已经半天没动静了。

“医生,医生,你不怕吗?”

“不怕。”

从黑暗中慢慢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医生很勇敢。”

确实,比起周围的农夫他好像有点太过冷静了。

“不敢当,我早就该是个将死之人了。”

也许是因为危险将近让人的神经活跃,医生愿意多说两句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

萨哈良表示疑问,也是为了缓和凝滞的气氛,他希望医生能说些什么。

“一年前,有个脑袋里长瘤子的退休将军找到我,其实他早就寿限将至了,但还是逼迫我给他做手术,也不能算逼迫吧,治病救人本来也是我的天职。”

“当然,还是我学艺不精,手术自然是失败了,那颗瘤子和血管长在一起,他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

本来刚才还很紧张的农夫们,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加入进谈话里。

“这帮达官贵人最会糟践人,不就和碰瓷一样吗?”

那个爱讲故事的农夫附和道。

“嗯。”

医生顿了顿,又继续说:

“他原本是参与政变失败的,皇帝体恤他的功劳,只是勒令退休,每年还能领养老金。”

“但是子女亲戚的产业都被铲除了,他们又不像你们农夫,还会种地。所以府上的一家老小全靠他这点宫廷津贴过活,这一死,不就没钱了吗?”

“所以我就被告上法庭,我哪儿干得过他们的背景?然后就赔光了家产,和妻子离婚了。你刚才应该也看见我嘴上的伤疤了,是在法庭上吵起来后被他们打的。”

这下,农夫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事大夫,您读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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