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皎皎迷迷瞪瞪,醒来片刻。

望见了眼前的明瑕。

昏昏沉沉的深夜里,月光下,明瑕看着像一块玉一样。

她以为做梦,恍恍惚惚将手伸出,摸到了他满脸的泪痕。

怎么,哭了。

“明……明……瑕。”

她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想叫他别哭了,告诉他,自己没事。

可冰凉的柔软的手,越发沉重,那晶莹的泪,从她指尖滑落,沾湿了她的双鬓。

两个人中,一向是她最爱哭鼻子。

郑皎皎从没见过明瑕的泪,受伤时、离家时、闹误会时,他似乎总有一种天然的平静在身上,像坚不可摧的磐石,任她栖息降落。

她二人相遇的时候,他的道袍浑身是血,就那样躺在她门前,吓的人心中一跳。

郑皎皎是没想要救他的。

她那时候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了,一点也不想惹麻烦。

奈何,凑近时,被他抓住了衣服。

他半睁开了眼,说话声音沙哑,但很好听,好听到声音不自觉就进了耳朵,像根羽毛。

那样脆弱,那样惊人。

他说他有钱,希望她去给他找个大夫,还说什么必当重报。

郑皎皎还是犹豫,她不想惹麻烦。

可他握紧她衣袍泛白的手,让郑皎皎想起了自己。

此刻,他同她心灵相近。

他多么像她啊,在名为人生的苦海中挣扎着,挣扎着,像握紧浮木一样去握紧身边的一切,祈求那该死的神灵保佑,保佑苦海有涯,保佑她活下去见到涯上世界。

前世的苦海戛然而止,今日的报应还未可知。出于这种同病相怜的怜悯,郑皎皎救了他。

她爱他么?

爱的。

不爱的话,为何嫁他。

有多爱?

不清楚。

如果一定要问,郑皎皎希望自己能像他爱自己一样爱他,当然,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她希望她爱他比他爱她要少爱一点。

那样当他抽身离去的时候,她也可以保持理智,保持得体,不要痛哭流涕的去挽留。

她不愿意像她,像前世那个生下她的女人。

她一直审视着她,从未离开。

撒谎、自私、愚蠢,那是郑皎皎一直想摆脱的,好像离开了那些自私的基因,那双望着她的眼睛,便会弯起,便会对着她露出满意的神情。

可是好不甘啊。

凭什么永远要和善、要友好、要等待,她想活下去,想好好活下去,有错么?

想要被看见、想要被迁就,想要和眼前的人永远在一起。

生也好,死也罢,凭什么,永远是她一个人在痛苦。

想要,自私一点。

郑皎皎紧紧抓着明瑕的衣襟,就像当年他抓住她的裙摆。

慈殇看着这一幕有些焦躁。

他不明白,怎么都不出声,再等下去,这妖跑了怎么办。

“喂——”

谢昭抬手拦了拦他,但没拦住另一个不通世情的人。

李灵松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妖域已惊,但妖主迟迟没有现身,恐怕它是想要逃了。必须挖出她胸中的半颗妖丹,以免被妖主趁机夺走。”

郑皎皎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她有些想要发抖。

明瑕感受的到鸟安的不对劲,带有他气息的阵法本将鸟安大部分地地方都笼罩在其中,如今却再也感知不到了。

可是怀中之人的温度犹在,那颤颤巍巍的手、浸湿的鬓角都让他没办法去理性判断。

明瑕割开了手上的血,喂郑皎皎喝下去,但她的体温仍在下降,唯有胸口不详的桃花开的艳红。

他脸色沉如水,在她身上画着符咒,可那驱灾辟邪的符咒,几次都连不成线。

“别怕。”

明瑕将郑皎皎的脸扣在他的怀里,不让她去看此时此景。他的怀中满是檀香,仿佛有种阵痛的作用。

郭富春捧着自己的血,欲言又止。

他们都知道,在这妖域里,除了他们不可能会有生人,不管是续命的符咒还是辟邪的符咒用在此处都没有用处。

何况,被妖丹寄生的人,是人是妖已难断定了。

金甲军和太子被慈殇的一道符咒牢牢地拦在楼下,逐渐的陷入疯狂,传来的声音凄厉,像是几百年前的厉鬼。

楼台上,风烈烈,吹动众人的衣衫,将那股甜腻到苦涩地桃香晕染。

“明瑕尊者,您这又是何苦。”唐富春道,“您现在应该也已经察觉到此地的不对劲了,何必还要继续下去。这女子……就算她是魂魄,被妖丹寄生,也必然会消散的。”

李灵松上前,手中银芒再现。

“师兄,断妄方生。”

明瑕感受到杀气,骤然抬头,只一个凌厉目光,便让李灵松下意识颤了颤,但她还是站定了。

谢昭在一旁看着颦了颦眉。

李灵松刚上前一步,刀尖刚刚对准明瑕怀中之人,只见明瑕周身瞬间冒出灵光,一道凌厉剑气擦过她面颊,她险险躲过,明瑕已将郑皎皎抱起,周身衣物飘荡着,气势惊人。

一旁的慈殇也被波及,化为一道灵光,眨眼出现在对面,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砍断的银链子,抬眸神情变得越发严肃。

明瑕若不清醒,他们一群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似明瑕这番百年渡劫的天才,难道要因为这种事情,陨落在此吗?

慈殇看向一旁,怒问:“谢无晦!你难道就在一旁看戏吗!”

谢昭沉默说:“尊者不愿认同此地景致妖异,你我也没办法。”

慈殇额头蹦出了三根青筋,他气急了,偏又打不过明瑕,仍对谢昭道:“你修到金丹的言灵术,难道是为了说出这样的话的吗!”

话落,整个地界歪了歪。

众人看向慈殇。

慈殇怒道:“看我做什么,不是本尊做的!”

明瑕颦了下眉,顺着明月,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只见天空之上群星大动,无数星茫携着天火,瞬间朝大地倾覆而来,一副末日之相,引得鸟安众人空茫抬头望去。

“这是!”举座皆惊,慈殇往前踏了两步,身上银铃声声,“遭了!这孽障要毁域逃跑!”

他猛然扭头看向明瑕,攥紧拳头,对几人道:“先把监天司的血给他喝下去,让他恢复记忆!”

唐富春拧着眉头,端着血。

郑皎皎气息渐弱,耳边已听不太清楚众人口中的话,只望到明瑕同几人交谈了几句,然后逐渐放下了她。

她咬着牙,终于说出那句话:“我……不想……死。”

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它最终战胜了理智,让郑皎皎重新变得自私。

女孩面色苍白,唯有眼角被泪磨红,手扯在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衣物上,那样畏惧,那样依恋。

或许这般姿态在慈殇等人眼中名为妖异、自私,但落到在乎的人心中却犹如身处一双手撕扯他的心脏。

此间种种涌上心头,昨日的一颦一笑仿佛还在眼前,今日就要生死别离。

“是我之错。”明瑕道。

若是他早些发觉,早些找到桃花妖……或许事不至此。

郑皎皎说不出话,眼眶的泪却如断掉的珠串,越落越多,一滴一滴,逐渐濡湿了地面。

鸟安,繁星坠落,将混乱的夜惊醒,坠落的星辰化作一道一道的黑色阴影,闯进百姓家中。

慈殇拍了一下木栏杆,厌恶道:“这群邪祟。”

妖域中,最不缺的就是邪祟了。妖凭借妖域吞噬人的魂魄、精气,而死去之人的怨念不消,所以生成各类邪祟。这恶妖,不知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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