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
她听见了缥缈间的一声唤。
“殷素。”
隔着远山深水,密林大雾。
“殷二娘。”
穿过层层叠叠,一路飞逝。
“殷茹意。”
破散一切,来到身前。
紧皱着的眉头终于一松,像是自深水中被捞出,堪堪睁眼,青灰天光闯入眸中。
殷素望见一双清净的眼,一张夺目的面。
亦迟缓看清,那人极快拾掇好的焦急与僵硬。
她怔怔盯着他,恍惚半响。
殷茹意这个名字,世上可动唇开口的亲近之人,早无一存活。
“殷娘子又梦魇了。”榻前人垂眼起身,低语道:“我嘱咐翠柳熬了参汤,连着补药一道递进来。”
殷素没出声。
她方转醒,还未曾适应光亮,只慢慢撇过头,望向窗棂。
户虽闭,却仍旧固执盯着镂棂处,盯着曦光垂照间的淡淡树影。
“咔哒”一声。
窗开了。
奴仆们侍弄着池鱼,嬉笑声不止,转头望见窗内的沈却,忙收起笑问,“郎君,可是女娘子醒了?”
沈却偏头,殷素寡淡苍白的脸正望来。
他声低,朝她们嘱咐,“勿扰女娘清净,都下去罢。”
窗又合上。
一寸寸的光拂过被衾,爬上脸颊,从发间溜走,最终消散。
“真人保佑,女娘子这次梦魇得吓人,如何都叫不醒,咱们快去给夫人传个话,如此也可叫阿郎夫人安心。”
院外声音低微,殷素却睫羽一颤,像是终于从梦魇中回过神。
“沈却。”
窗前人极快绕过来,拿起引枕问:“可是要起身?”
殷素摇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沈却缓放下手中物,朝后迈了半步,又忽而顿住,稍稍侧过脸来叹息,“殷素,莫深想伤怀,先养好身子,该往前看。”
话毕,脚步声卷着厚帘摆动一齐消散。
屋内静下来。
殷素闭上眼,慢慢动了。
规整被衾被挤压成褶皱,所覆女娘正缓慢挣扎着,用手肘起身,靠在床头。
她耸起肩,移出被衾内的手臂。
那双落不进光的眼眸睁开了,低望着厚衾上的手。
一双长在她身,却无力控制的手。
“数月,还是数年呢。”
她低喃。
“吱呀”一声。
门又开了。
“女娘。”翠柳端着药盏,眨着一双湿润的眸子踱步。
她麻溜搁下手中物,吹凉了药的木勺已递于殷素唇边。
“女娘可算是醒过来了,快些把汤药服下。”
翠柳低着颈,眼中泪水框不住,啪嗒啪嗒落个不止。
殷素动了动唇,想抬手为她拭干泪,牵动时却只能狼狈垂头。
她忍住颤,认命似地躺靠在那儿,“翠柳,别哭。”
翠柳慌忙拂干净泪珠,搅动药盏,“女娘是梦见何事,婢叫了一个时辰都未见娘子转醒,魂也快吓飞了去。”
“我梦见——”
“梦见自己快要死了。”
引枕微微凹陷,她低头轻抿翠柳递来的汤药,难得牵起了些笑。
“恨怨喜惧,分不清全无意识时究竟还剩何。如今想来,倒觉得,是种解脱。”
一字一句缥缈似慢云,眼底浮起的,不是对生的渴望,而是对死的释怀。
翠柳见此熟悉神情,脸色倏尔一白,指节用力时偏叫药盏不甚滑落,乍碎一地。
响动叫回了所有人的神。
门外急急闯入两名女婢,望见裂瓷与洒落的汤药,不由得微凝眉,轻手轻脚进来朝翠柳使眼色。
“婢罪过,扰了女娘清净。”翠柳慌乱开口,忙弯身收拾。
云裁扶她起来,又低道:“出去罢,替女娘再熬一副药来。”
“不必了。”
殷素滚动着喉咙出声,“今日少吃一副也无碍,让她留下陪陪我罢。”
云裁与描朱对视一番,倒也未劝,收拾干净碎盏便极快退出去。
翠柳心里难受,立在那儿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无措之际,却听女娘缓声言:“只是一盏药罢了。”
翠柳用力摇摇头,她非为一盏药而难受,“女娘……”
话还未言个开头,榻上之人却望过来打断,“我来沈宅,算来已有一月半。”
“宅中人不知我名姓,不知我来历。”殷素再一次唤她,字轻声缓,像是气也随之要飘断,“翠柳,我感念你的照拂,也受困于你的难过。”
她面色苍白而笑,“不必为我难过,也不必为我耗神。”
翠柳太熟悉话中死意,忍不住呼吸也变得急促,“女娘!宅中人皆知,阿郎夫人同郎君都希望女娘好起来,纵婢与旁人不知晓女娘的名姓来历,但记得女娘的性子样貌,我虽与女娘相处不足数月,亦是盼女娘能恢复如初。”
“婢能感觉,女娘旧日里,定是耀眼夺目,不惧一切。”她睁大眼,想叫话用力激醒殷素,“所以女娘,为何不再试试。”
“让婢,有知晓你名姓的那一天。”
话落,如天悬飞瀑,可独立之人,却被狠狠垂砸。
榻上女娘眸色忽地渺远且空洞。
翠柳见状,低蹙的眉微抬起,又忙走上前跪坐榻边,掀开被衾替她轻按着腿。
“女娘,婢力道可还好?”
“医工嘱咐,每日疏通活络筋骨,如此才好得快些。”她仰脸弯眼,泪痕尚未干,细看那笑意也藏着颤抖,“女娘可想过,若身子骨尽好了,要去做何?”
殷素回神。
“若尽好了,我要——”
她触动的眸子一转,又轻轻定住。
尽好,又是何时呢?
她发不出声。
甚至想抬手都做不到。
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四方的床榻间,一日一日的抬眸闭目,泪染枕衾,数着难熬日子。
比起对尽好时的憧憬,石刻无休止的转动与日月交替才更像毒药,逼她不得不看清现实。
她熬不下去,一刻也熬不下去。
“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殷素自引枕里起身,忽地胸腔起伏,“翠柳,我将一年掰开成几月,将一月掰断成几日,又将一日掰碎成几时几刻,重复着睁眼闭目,起身躺下。”
她又掉入难以喘息的黑处,神色几欲崩裂,“我熬不到那么久,从前在榻上的时辰短得几乎叫我未曾在意过,如今于我而言,折磨得不仅是肉身,更是,想活下去的那点精气。”
“我怎么——甘心啊!”
“又怎么能,活得下去。”
翠柳被她陡转的情绪吓住,心下早已悔青了肠子去问那句话。
一时急得不敢再按腿,欲说些什么,却怕自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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