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平、亡魂、白骨

“可是，”泽滟流幽幽地说，“我们有七个人……”

话音还没落下，芙菡萏抢先跟着跨上驾驶位的纪灵，跳上了后座。

她新奇地摸着鞣革工艺打磨的高档羊皮，指尖的顺滑柔软触感新奇，比绸缎还要更加舒适。

芙菡萏和纪灵上车后，座位还有容纳一人的余量。芙菡萏的目光落到秋览身上：“你可以坐在我们中间。”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放弃了拘谨。泽滟流眼疾手快地扒拉着后盖站在脚撑上，谢端然踩上后备箱，白若耽不情不愿地面对驾驶员扒拉着扶手，只剩苏宴没动。

他犹豫着站在原地，矜持地皱着眉，似乎有点嫌弃，但由于极好的贵族涵养和无情道的自我要求，感受不到情绪。

纪灵在心底默默为严重超载的摩托车哀悼一秒：“准备出发——苏少爷你去不去？现在回学校的话，还赶得上明天的课。”

“他去！”

以泽滟流为首的乘客异口同声地盯向苏宴，堪称几个半路强盗式加入的队友最团结的一回。

于是纪灵把摩托车前后看了一圈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把捞起苏宴的腰带，灵巧地将人拉到怀里，拧动把手开始风驰电掣：“谢端然，麻烦指路，多谢。”

“吱拉——”

令人牙酸的橡胶轮胎猛烈刹车的声音在狭窄的林间石板路上响起。行驶了几个小时后，地平线的边际处终于出现了边境线的影子，在听到系统提示音后，纪灵猛地踩下刹车。

【玩家已解锁新地点——「圣灵谷」

*荒芜与野蛮之地。这片土地的血与泪，与热风一起埋入干涩的黄沙深处。】

从地图上能看到，现在他们身处的圣灵谷仍然属于檀境，不同于来时路上的荒芜，这里似乎是一个有规模的小村落，来往的居民不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饱受风霜搓磨的麻木和苦难。

这辆承载了不属于它的重量的摩托车在抵达目的地后，终于不堪重负地散架了，破碎零件洒落一地。

“前面的道友，请别挡道。”

听到有人出声警示，纪灵才看到与他们的行进方向刚好相反的一行队伍。

目前居高临下地催促他们让道的青年是一副修士打扮，看样子是个贵族，穿着仙风道骨的灰蓝色道袍，通身透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刻薄相。

队伍里除了领队的青年奥洛奇外，都抬着蒙着白布的担架，浓烈的死亡气息笼罩在这些修士的周遭。

“他们是擎天门的守边者。”

一下车，苏宴马上从纪灵怀里挣脱，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散，就认出了这支队伍的身份后，轻声说：“麻烦了。”

谢端然面色凝重，与对面的奥洛奇目光相撞后，使出一个法诀，指尖凝聚起一阵风吹向担架。

纱布掀起一角，露出狰狞模糊的白骨——死者死状惨烈，头颅没了半颗，脑浆成了肉糊。

奥洛奇抬手轻轻一掀，白纱自动回弹，盖得严丝合缝。

“烈士为王国牺牲，送往王都归葬。”

薄唇掀动，年轻的领队用警示的眼神扫向众人：“妨害军务，惹恼擎天门……不尽快让路的话，你们的下场——”

奥洛奇的食指关节落在刚刚那支担架上，敲了敲。

他的话尚未说完，纪灵早就把摩托车的残骸收回背包，背包顶部多了“废铜烂铁×40”。

她挠了挠头，恭敬但疑惑：“擎天门的仙长，这难道不是一条通畅的道路吗？”

……奥洛奇总感觉他忘记了什么东西。

他狠狠地瞪了纪灵一眼，然后朝身后抬手：“行军。”

“秋览，上回托你炼制的丹药，你带在身上吗？”纪灵忽然看着那支队伍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探知欲。

秋览点头，递给纪灵一个白瓷小瓶：“你要做什么？”

“做个实验。”纪灵倒出一粒药丸吞下。

反应了片刻以后，她察觉到，自己一直寂静的丹田，“活”了过来。

那是一种无比充沛、无比自信、无比从容的奇妙感受。原来这就是真气。纪灵抽出铁剑，试着将浑身的真气凝聚到剑上，然后挥剑一击。

没有人料到她会突然发难，片刻后，已经转身离去的队伍前端，年轻而威严的领队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然而为时已晚。

裹挟着浑厚真气的剑气直指奥洛奇而来，容不得他躲闪，危急之下，他迅速掏出一张符箓捏碎，周身升起屏障。

奥洛奇勾起唇角，低声嘲讽：“愚蠢的莽夫，擎天门的符可没人能破……”

锐利的剑气击碎屏障，穿透了他的脑仁。

他就此永远噤声了。

看到领队倒地，纪灵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遇到这个队伍后，“无畏”就开始疯狂警报，纪灵能感到有高天赋者在散发威压，于是她朝队伍中修为最高的奥洛奇下手了。

对方被她一击毙命，足以证明那支队伍中的高天赋者不是他。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担架中的亡者。

纪灵深深地回望一眼被游戏数据自我合理化，已经将领队遗忘，继续上路的擎天门小队。

高天赋的生者，在担架上cos尸体苟延残喘，平庸的贵族奥洛奇却押送着天才去往王都“归葬”。

有意思。

乘坐摩托车越野并不是一项安逸的活动，送别擎天门前往王都报丧的小队后，众人才感到筋疲力尽。于是，今夜他们选择在边陲的村落落脚休整。

晚饭桌上，秋览第一个喝完碗里的稀土豆汤，提起擎天门，兴奋地憧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四大仙门——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苏宴轻轻地哼笑了声，不置可否，被秋览白了一眼。

从那道短促的笑声里，纪灵辨认出了一点不着痕迹的轻蔑——这可不对劲，在这位冷静自持的无情道身上，她第一次感知到某种属于人类的情绪。

话痨秋览双手交握，垫在下巴下，接着念叨：

“当通过毕业考核并前往王都取得四大族裔授予的一级大修士的勋章后，修士就自动加入相对应的四大仙门，成为仙门弟子，获得前往边境抵御魔物的资格，前往边境加固防线，完成从小就憧憬的梦想。”

“梦想？”纪灵皱眉，“你把这当作梦想吗？”

《怪物修真大学》的编剧设定的到底是什么扭曲的世界观！！更奇怪的是，除了苏宴和她，其他人都对秋览的话表示认同。

秋览理所当然地说：“修道者穷其一生，汲取天地灵气，追寻不死之身，理应庇佑不能修道的百姓。天平的一端已经向身负修炼天赋的人倾斜，抵御魔物带来的牺牲，是保持天平平衡的一环。”

纪灵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天真的室友不可能自己琢磨出这些道理。

纪灵抛出了一个人尽皆知的问题，秋览反而茫然了：“人人都这么说。”

人人吗？可是总会有个源头。总有第一个把这番思想告诉其他人的人。纪灵回想起担架上的毫无声息的亡魂，那也是被天平青睐有加的修仙者。

午夜。

夜色是采集建筑材料的最佳掩体。听到身边的呼吸逐渐均匀后，纪灵起身走到床前，确认了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陷入沉眠，然后手中滑出一对铁剑，跳窗，沿着记忆中抬担架的门派弟子出边境的反方向，往森林里钻。

边境线之所以被称为线，是因为在这里绵延着无边无际的巨大森林，将人类的聚居地和魔物的领地分隔开来。

而对于纪灵来说，就意味着大量的宝贵物资。

纪灵撸起袖子挥舞两把铁剑，风卷残云地收割物资。首先把能采摘的果实摘下，这些果实都已经十分成熟，汁液饱满，散发着香甜，稍不注意就会挤破，而野果又是补充饱食度的最大来源，因此，为了防止资源浪费，纪灵花了一个小时慢腾腾地采摘。

之后的环节就是砍树劈柴捡树枝那一套固定流水线，但是，特殊的是，这片森林物种丰富且独特，大片的树木都闪烁着【新！】的红色感叹号。经过简单的纠结，纪灵忽然灵光一闪。

只要全部带走，就不用再纠结了。

她重新在森林里忙碌起来，剑修的身体力大无穷，她可以很轻松地就把树连根拔起。

很快，纪灵来到最后一棵树前，拔起……没拔起来。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藏在树的另一侧的队友们的姓名条。

有时候做个玩家真是尤为苦恼，比如这种需要思考如何优雅而不失礼貌地让队友们暴露出来的时刻。

苦恼的玩家选择浏览当前显示页面对话。

【“为什么连树她都连根拔走啊！！”

“我怎么知道？要紧的是现在怎么办。”

“你踩到我脚了！”】

“疼吗？”

纪灵绕到树到另一侧，关心芙菡萏的脚。

芙菡萏：“废话……！”

察觉到不对劲，芙菡萏扭头惊恐地对上了纪灵狡黠的眼睛。

谢端然看左看右：“哈哈……你也来散步啊。”

泽滟流质朴无华地对纪灵微笑：“你也散步吗？好巧。”

纪灵：“……”

一阵风卷残云，把最后一棵树也拔走，纪灵终于搜刮完毕，她退回森林的边际，满意地看着面前怎么点击也再也毫无反应的空荡荡的泥地。

毫无征兆地，地面开始震动，掀起表层的尘沙，搅浑了原本还算澄澈的空气。轰隆的声音伴随着地脉低沉的回响。

所有人都感受到剧烈的耳鸣，下意识捂住耳朵。

纪灵也感到耳膜在强势的威压下正在渗血。

她皱了皱眉。

能对她产生威压，就说明现在正在踏向整片村落的，是至少比她的天赋高上数个等级的大型魔物群。

一两只的话，与队友们一起能够勉力打过。但是能够掀起地震一样的架势，说明这至少是一个中型魔物潮。

纪灵回神，看着队友和身后沉眠中的村落，咬牙去商店兑换了一个保护装置。

刚刚填满的背包在购买了昂贵的保护装置后，瞬间空下来一大半。点击确认使用后，半圆形的保护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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