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夜市烟火熏燎,大排档人声鼎沸,酒肉飘香。
城中村餐馆聚集地,沟渠下污水淌过,不时沤出浓烈的异味。
坑洼不平的水泥地,烟头、浓痰、桌边脚下的啤酒瓶七倒八歪,刚下班来吃夜宵的白领,背着脏破布包、满身泥土与柴油、安静地涌进来聚餐的工地小队,几辆黑色机车闪电般飞驰而过,卷起一路灰尘,飘进路边小饭桌客人的盘子里。
烙在铁板上的腥香鱿鱼串,咕噜噜冒泡的剁椒鱼头,“噗呲”一声摁在炭烤架上滋滋冒油花的羊肉串,热腾腾的麻辣热锅,金黄酥脆的炸小黄鱼……
赵博拎着两瓶罗曼尼康帝的礼物,摘掉拉夫劳伦的米色棒球帽,一屁股坐在油腻腻地绿色塑料凳上,阿玛尼的休闲裤自此就粘在了上面,他接过对方随手递给他的、一眼不可降解的塑料手套,守着面前铺满桌的凉拌酱牛肉、麻辣小龙虾、洒满孜然的羊肉串、鸡爪和东北大拉皮,有点无所适从。
他并非没和同学吃过街边小吃,也并非是那种身娇肉贵的大少爷,而且,请客的人点的菜品也十分丰盛,只是……
只是戚时好容易找他见一次面,他以为他们至少要去个有情调的、适合浅酌慢饮聊天的餐厅。
不过——
他在心里苦笑,人家这种有夫之夫,干嘛要和他一个外人去高档餐厅约会?
又不禁心想,戚时肯定不会带那个人来这种地方。
赵博叹一声,找老板要了个专门装鱼的、崭新大红塑料袋,抖手撑开,把那箱红酒罩起来放在小饭桌下,提醒戚时待会儿记得拿走。
戚时专注埋头啃着麻辣鸡爪,应了声。
桌上菜,每样一份,只有麻辣鸡爪是三份,赵博于是意识到戚时应该是很喜欢啃鸡爪。
戚时这么要面子的人,如果和喜欢的人出门吃饭,大概率不会这么不顾形象地啃鸡爪,还啃得满嘴都是油。
开车来的路上,戚时聊起他和何湛程已经同居了,赵博就又忍不住想,戚时在家和何湛程共进晚餐时,肯定也不会选择啃鸡爪。
总算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特别了。
赵博在心中自嘲安慰,起码他见到了何湛程不会见到的、戚时最真实的模样。
好半天,戚时鸡爪终于啃过瘾了,扯两张卫生纸擦嘴,又跑去水龙头那边洗干净手,重新坐回来,问他:“东西看好了么?”
赵博一笑,从随身背的斜挎包里掏出一对手表盒,递了过去。
“你想的没错,这是一对儿装着微型测谎仪的机械手表,你别看他又小又普通,这种高精密的组装表至少要用掉近两千个迷你的零部件,做起来十分耗费心力——
嗯,反正我是没那耐心做这种普通又没意义的小玩意儿。”
“不过做这手表的人肯定是个厉害人物,零部件设计得很有巧思,我拆解后差点装不回来,还是找两个同学一起帮忙重新画图装的。”
“哈哈,我告诉你啊,要不是因为请托的人是你,我才不浪费时间鼓捣这东西,当时想着如果装不回去,我干脆买对儿你喜欢的劳力士款还给你算了!”
戚时笑哼一声,说:“那不行,这是他送我的,你送再贵的也比不上。”
赵博拿过桌上啤酒,仰脖子猛灌两口,抬手一擦嘴,冲人笑道:“你这恩爱秀过头了,我必须要打击你一句了啊!谁家对象送礼物会送测谎设备啊,他都不知会你一声儿,你就这样被蒙在鼓里,之前说错了多少话还不清楚呢!”
戚时将那对儿表收好,不屑道:“那怎么了?他是在乎老子才会想试探老子的真心,老子坦坦荡荡的,能怕这?”
赵博失笑:“好吧。”
戚时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他不说,我也不说,等下次他再问我,我也问他。你刚才说,这玩意儿说谎会有啥后果来着?”
赵博叹一口气,说:“如果对方说谎,被电的人就是你。正常干燥情况下,你会感受到四毫安强度的电流从你戴表的那只手流到你的另一只手,如果在气候湿润的地方,或者你本人身上潮湿,电流强度就会突然变大,只需0.001秒就冲遍你的全身,而如果你持续接触这股电流,很可能导致手表漏电甚至诱发短暂性心悸。”
戚时“哦”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那还是找个理由扔掉吧,我们程儿之前犯过心脏病,我可不能说错话让他给伤着了。”
赵博无奈:“大哥,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当初是你先找上我的,勾搭完我就跑了,这一次也是你来找我的,我哪次说什么了吗?我有自知之明,你能不能也少提几句你的程儿啊?”
戚时啧一声,没看出来赵博这么阳光开朗的小子也会有这么怨气的一面。
下巴一抬,说:“老子这不专门跑这大老远请你吃饭了么?这一桌豪华大餐三百多块呢,你平时上哪儿吃这么香的东西?”
赵博无语:“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想吃?”
“老子也没办法啊,”戚时毫无愧疚心,俯身挑起筷子夹起两片酱牛肉塞嘴里,囫囵道,“这不就认识你一个聪明蛋么,不然老子随便去你们物理系找个人,万一他讹老子钱咋整?”
“唉,这年头钱不好赚,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我最近刚把家给拆了,眼下正装修呢,我们家程儿比较有艺术气息,万一哪天他不高兴了砸我几个古董,老子不得留点儿备用金啊?前两天求婚送礼物也没少花,以后老子的钱,全都得花在刀刃上才行,哪能再随便丢给外人?”
赵博:“…………”
所以,这人就为了省钱,大老远开车从市中心带他来城中村吃大排档?
他给戚时带的两瓶红酒还二十来万呢!!!
戚时催促道:“行了,你快吃点儿吧,都十一点了,我晚上得早点回去呢。”
赵博没好气地戴上塑料手套剥龙虾,状似不经意提起一句:“我昨天好像在御江天府碰到他了,但就见着个背影,很高,不知道是不是他。”
其实他也不想提那个人。
可只有他把话题往那人身上引,戚时才会跟他多聊几句。
戚时嚼肉的动作一顿,愕然抬头问:“真的假的?他穿什么衣服?”
赵博想了想,说:“香奈儿中古连帽冲锋衣,藏青色的,穿着克罗心的牛仔裤,戴着顶鸭舌帽和黑色口罩,但比上次见好像……好像高了点儿。”
“是他,没错。”戚时纳闷问:“但你怎么在那儿?”
赵博笑:“我家就在那小区啊,昨天周末,我回家吃饭。”
戚时点头:“我哥也住那儿。”
赵博“啊”了一声,好奇问:“那他是去找你哥了?”
戚时:“几栋啊?”
赵博:“9栋和10栋之间。”
戚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不对啊,按理我哥应该给我打电话才对啊。”
赵博不解:“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戚时一顿,说:“程儿没见过我哥,但我哥之前发过几回消息,催我把程儿带家里吃饭,我跟我哥说忙,没空。”
赵博又“啊”一声:“那你这几个意思啊?”
戚时不乐意了:“你管老子呢?”
赵博无辜:“是你先提的。”
戚时忽然有点烦躁,说:“我哥都快奔四的人了,他肯定不喜欢程儿这么活泼爱闹腾的年轻人,本来现在就已经够烦了,我不想让他再插手我的事儿。”
赵博没忍住一笑:“理解了。”
戚时瞬间食欲就没了。
等赵博吃完,他替人打了辆车,顺手买了五斤蒜蓉生蚝,让赵博带回去学校分给室友吃,说,这月黑风高的,他得守男德,就不方便捎赵博回去了。
赵博笑得肚子疼,忙降下车窗探头出来,打趣说他最近真是大变样,说话居然一股子贞洁烈男味儿,还挺有意思的。
戚时没心思跟一个十八岁的小男孩打情骂俏,反正他目的达到了,不耐烦地轰着人走了。
拎着红酒放后车座,手表小心拿着,放在副驾。
拧钥匙,一脚油门踩到底,冲刺一样往家赶。
他今晚喝的冰镇酸梅汤,只给赵博点了啤酒。
昨晚和唐丽媛见面,他回家后酒气冲天的,挨了何湛程好一顿说。
他这两年应酬越来越多,早已习惯宿醉和随地大小躺,喝多以后根本动不了身,但自从有了果汁儿,他晚上总想着回家陪陪她,哪怕偶尔去情妇处,也不会整夜留宿,于是酒驾和疲劳驾驶就成了他生活的常态。
何湛程现在住进他家里,“他家”就变成了“他们家”,终于有一个如此鲜活的、青春的、深爱着他的、只完全专属于他一个人的人等着他回家,他就更迫不及待往家赶了。
可昨晚何湛程又发起来脾气:“我第一次见你,你就酒驾,你希望我们见得最后一面也是因为你酒驾么?”
尽管心里清楚何湛程是怕他出事才说的“最后一面”,可戚时听到那句话,心里还是咯噔一声,生怕对方因为自己的坏习惯就生气离开他。
他已经很努力的、尽量做得很周全的、给他这位年轻任性的爱人留下好印象了。
他只希望何湛程能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久一点。
有时候,他甚至会病态地盼望着,先厌倦的人是他。
这样的话,等两人都腻味了,他就能像对待赵博一样,在何湛程临行前的路上,随手给人捎五斤生蚝,或者五斤项链戒指玫瑰花什么的,然后笑容潇洒地挥手和人说拜拜。
何湛程用测谎仪试探他真心这一点是他没想到的。
他不傻,刚才赵博一句“做这手表的人肯定是个厉害人物”,他立刻就想到了许若林。
他承认,那一刻,他的心被刺了一下,不疼,但心头又确实涌上一股无名失落。
不是嫉妒,不是吃醋,不是自卑,更不是在意何湛程和许若林的过往。
他就是很单纯的,感到泄气。
不,他在更早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回国那天,手下那些人帮程儿搬东西,险些把这手表掉落在地,茉莉吓一跳,踩着高跟鞋就猛扑过去,一把接住了这对儿手表。
但想必是在坎昆受了潮,茉莉拿出来检查时,冷不丁被电了一下,她立刻打电话找他打报告,说这对情侣手表有安全隐患,问他和三少需不需要处理掉。
他很快就想起之前何湛程让他戴上手表后,毫无征兆地开始问他的一些奇怪问题,还有何湛程本人的奇怪反应。
明知不该,但他突然也在和谁赌气一样,立刻就打电话找了赵博。
赵博说,时隔两月,能接到他的电话后真的很惊讶,也很喜悦。
那小子课都没上,捂着手机就从教室跑出来了,在得知他想要研究一下何湛程送他的情侣手表,赵博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也只是慷慨地笑了两声,说,没关系,既然你开口了,我肯定要帮忙的。
他立刻就后悔了,说:“要不还是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要是嫌麻烦,我找别人也一样。”
赵博笑得倒坦荡:“这么不信任我啊,放心吧,我还没到对你一见钟情的地步。我好歹做过你老师,还收了你哥三百块钱呢,这回免费帮你一次吧,仅此一次啊!”
听着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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