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
宋淼心底蓦地涌上一种强烈的,尖锐得无法忽视的窥视感。
视野下方,殿内漏向空旷平地的光线昏昧不明,同样装束的人影静立在墙边,落在周遭的阴影里几乎快要融成一片,连轮廓都模糊分辨。
不对。
宋淼定了定神,脸上不见半分窘迫与惧色,不动声色地将周遭事物扫视一遍。
不是他们。
落在身上那种无形的恐怖窥视感,像密不透风的密网般将她紧紧缠住,阴冷又潮湿,仿佛周遭存在的一切事物都长着眼睛。
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注视毫不掩饰,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并非全然的恶意——
但,绝对不会源于眼前这些人。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寒风中,视线下移,最终不着痕迹地落在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褚杏子原本趴在地上抱头的,眼瞧着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别处吸了去,这才悄悄挪动身子爬起来。她贴着墙根一步步挪,双手紧紧攀住殿宇那粗壮的柱身,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右脚刚迈出门槛,她就头也不回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外窜了出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种时候不跑还等什么?
褚杏子一边卯足了劲往前狂奔,一边不忘对站在墙头上的宋淼挤眉弄眼示意她快走,顺便还抽空对方丈挥了挥手:“拜拜啦!”
她这句话的话音还未落地——
宋淼没有丝毫迟疑,整个人像被风牵引的风筝,身形悄无声息地迅速往后坠落。
“……”
似乎是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方丈整张松松垮垮的脸有瞬间紧绷,僧人们抬起的脑袋微微歪了一下。
等到反应过来,他浑身像被抽走骨头似的,“扑通”一声对着神龛跪了下来。
神龛大开,干净不见一丝灰尘的木质内壁展露出来。
但神奇的是那方开盖——它呈半悬的角度斜支着,既没有锁链牵引,也不见任何榫卯机关在背后支撑,始终悬在半空中落不下。
只是恍惚中,在烛火辉映下又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个像人的身影。
在场没有人敢抬头直视。
“您今夜苏醒得如此早,是因为今夜值守的人监管不当打扰到您休息了吗?”方丈的身体压得极低,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气音颤到变调,“另生变故,是我的疏忽。”
周遭的凝滞感只持续了瞬息,下一秒,一个声音自他们的意识深处响起。
“不。”
这道声音带着某种非人的质感,清晰又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声音继续说着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话。
得到确切的答复后,瘫在地上哆嗦的方丈终于能勉强控制住身体。而守在墙边的僧人们猛然蹭地一下窜了出去,身影在视野内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下一瞬,神龛“啪嗒”一下又合上了。
方丈偏头往蜷跪在角落里的男人望去,他说:“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听到这话,男人主动往神龛的方向爬去,膝盖骨磕在冰冷刺骨的瓷砖上,却不见丝毫停顿。
他无比虔诚地磕着头。
一只针脚粗糙的平安符悄无声息掉落在角落里,没有人会注意到。
-
宋淼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地快步离开着,灌进耳内呼啸的风声愈发强烈。她刚才已在人前暴露,想再在这里蒙混下去显然是不可能。
虽然结果不算尽善尽美,但是好在要办的事已经完成。
宋淼熟练地在建筑物中穿梭,包围在四周的深山幽谷在视野中也越发清晰。
翻着普渡寺的外墙出来之后,她能再度看见通往上山的那条山路,黑漆漆地往高处延伸,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黑。
上山并非原定计划之中的事情。
短暂的犹豫过后,宋淼打量着眼前安静到极致的道路,伸腿往前迈去,身躯像被黑暗吞噬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笼罩在下山道路左右两侧的阴影中,面无表情的僧人们缓缓显露出来。
他们早已悄无声息守住离开的必经之地。即使没有动手,但身上难以尽数掩饰的阴鸷气息已经不知不觉中遍布在四周。
不安感正在迅速扩散。
-
什么也看不见。
身处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宋淼下意识去找兜里的手机,伸出手后却只摸到身上布料柔软轻薄的衣裙。
刚才进来时穿的明明是长裤。
她的面色有瞬间的古怪。
不过现在显然不需要过于纠结身上的衣着,在失去方向的情况下,漫无目的地乱走绝对不是上策。
想到此处,宋淼停下脚步,浮现在手心的灵力出现寥寥数秒后又消失不见。她不厌其烦地反复催动流通于经脉的所有力量,灵气在体内流动的越来越活跃。
终于,一簇微小到仿佛下一刻就会灭掉的萤火浮现在眼前。
宋淼带着它刚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瞬,迎面轻轻吹来一阵温暖和煦的风,而突兀洒满全身的耀眼阳光仅用一瞬就将眼前的黑暗刺破。
她被晃得下意识合上眼睛。
“阿淼。”
猝不及防地,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
它在无垠的寂静中慢悠悠地扩散开来,声线带着独有的清冷和平静,羽毛一样轻轻落在宋淼的心尖,带着些许微涩的意味。
宋淼低垂的眼睑轻颤几下,视野中还飘着几片模糊的光斑。
逐渐适应眼前的光线后,她看见本就孱弱的小独苗轻轻晃了晃,一下就在合拢的掌心里安静熄灭了。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晴朗天空,和煦暖阳铺洒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
草地长满茁壮的野草花朵,暖风拂过,只留下一阵带着花香的清新气息。
宋淼的脚下是一条潺潺流过的清澈湖水。倒映在湖面的少年温润如玉,琥珀色瞳孔明亮如初,雪白的衣衫穿得整洁。
她的神情微怔,站在原地却没动。
迟晏迎着她的目光,看得很认真,目光似乎是在将她的眉眼细细临摹一遍。
宋淼被他这句话带的思绪飘回很久以前,垂眸望见倒映在湖面,与迟晏重叠在一起逆着光的少女。
身上是过去常穿的衣裙,腰间系好的乾坤袋流苏随风张扬,耳旁还扎着两个小辫。
宋淼蹲下身来,目光落在因水流涌动而变得有几分陌生的爱人的脸上,与他安静对视着。
迟晏眼里盈起浅浅的笑意,摊开手掌朝她的方向伸来:“想你。”
宋淼放下手,歪头看他:“我也是。”
迟宴苍白的手指在穿透水面的一瞬颤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她身边靠去。
而下一秒,湖中人的眼底迅速诞出一抹诡谲之色,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
就连指尖都绷紧得带有迫切的意味。
但在这时,宋淼的视线却突然冷了下来,蹙眉起身后撤一步。
猝不及防地,他伸出的手骤然停在半空。五指明明还维持着凑上前的姿势,指节处的皮肉迅速褪去之后露出的不是骨头,而是一截腐烂枯死的空心竹筒,里面塞满了枯黄的野草和泥土。
“想你……想你……”
沉积在淤泥堆里的竹子像是被按下卡顿的开关,尾音被扯得又轻又飘,却总在同一个字上戛然而止,又机械般地短促从头开始。
来自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宋淼落在对面的湖岸,步伐一顿,又继续向前。
她一路上跨过无数道河,但无论往哪个方向去走,最后又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再最后,竹子体内布满的每道干裂的纹路,全都用着宋淼最熟悉的身边人的声音,不断僵硬地呼喊着宋淼的名字。
无数道重叠在一起的人影浮现在湖面上,最终又扭曲成各式各样惊恐的神情,死法各异。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不愿面对的离别画面,内心深处的恐惧如今却在眼前重复上映。
宋淼干脆不走了。
离开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催动灵力就能将它击破——她再次感受着体内的力量,逐渐平静下来。
但还是不行。
如今微乎其微的灵力并不能改变现在的困境,这场让她不自觉陷入的幻境几乎全部把原有的力量限制住。
宋淼看着阳光逐渐褪去,与望不到尽头的边界线开始接壤。
而湖面光滑细腻,水波的涌动的轨迹始终一致,乍看之下又像是面有无数道光线在不断折射的镜子。
幻象产生的根基依附于人的意识。
宋淼单手撑着下巴,伸手在乾坤袋里捞了捞,什么都摸不着。但此刻,她看见绣在袖口小巧而不显眼的玄门图案在太阳下发着光。
现在幻境给予她的身份是——
玄门弟子,宋淼。
不管是谁制造的幻境,它的存在本身就一定会具有破绽。而这些破绽可以被以任何方式隐藏,但最关键的一点是,绝对不会被消除。
宋淼垂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心念一动,瞬间变成一颗沉甸甸的石头。
谁都没想到,乾坤袋的外形还能变样。
“……!”
瞧见这一幕后,竹子身形停滞半秒,许多道交织浑在一起的声音落在空气后,尾音开始变得微微颤抖。
它像是意识到什么。
许多道不同的音色同时在喊:“不——”
毫无征兆地,宋淼猛然将怀里体型粗笨巨大的石头往湖的中心一扔。
砰!
明明澄澈的水流还在涌动,伴随而来的却像是打破镜子发出的碎裂震响,撕开一道银亮色口子。
紧接着,千万道裂痕从中心的窟窿处炸开,细密碎裂的纹路疯狂往四周蔓延开来。
宋淼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利用镜子蛊惑人心是一贯使用的手笔,所以她刚才才会反复经历着复刻执念、放大恐惧的两种阶段。
她起初就是从鬼怪们口中屡屡提及的镜子得知,期间又在密室逃脱中见识过它的存在。而前不久盼儿村的祠堂里面,同样留下过相似的痕迹。
广义上的镜子是指镜面反射,而水面在特定的情况下同样能起到类似的作用效果。
只要将镜子打破,幻象就无法再起作用。
下一瞬,宋淼脚下的草地如潮水退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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