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没有女子,陆令仪便是唯一一个,她进了营帐,里面放好了洗澡水,其余人等早就避之不及,离了她营帐十丈远。

陆令仪有些乏了,她将营帐内部粗粗打量一番,便褪去沾了泥巴灰尘、好久未曾换洗的衣衫,抬腿迈进浴盆之中。

水烧的烫、一时半会儿不会着凉,身后还贴心地置了扇屏风,上面的换洗衣物像是临时在夜兰国买回的,倒有些呼衍唱月的特色。

在边关行走,这身衣裳倒是比中原那些宽袖长裙要合适的多。

陆令仪坐在浴盆之中,朝床铺旁,那株新摘下的玉兰看去。

一看便知是特地为她而准备。

若不是翟将军叮嘱,底下人绝不会细心到如此方方面面,而毕将军一看便是个年轻时只知行军打仗、如今年迈了、脾气也随着年纪一道长了的。

陆令仪不过刚来边关一日不到,便得其如此照顾,若是其他将士呢?裴司午呢?

她竟不知是即将要拆穿这虚伪外衣的自己更冷血些,还是翟将军本人更无情些。

热烫的水将陆令仪包裹,她眼前都被雾气熏得模糊,这几日的连日疲劳像是终于被放出笼的野兽、从脚底啃咬到四肢百骸,最后一口吞噬掉了她的脑袋,令她昏昏欲睡。

耳边方才还能听见的行酒令,也慢慢地模糊、像是被雾气带去了很远的地方。

在那些该有的声音越来越远之时,陆令仪听见了一些不该有的、有些古怪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不过陆令仪那时已经很困了,她来不及去分析辨别那声音是从何而起、又是为何而发。

也许只是炭火烤焦了肉串、亦或者是美酒泼洒在了衣衫上,也可能是夜兰人突袭。

但这一切都在陆令仪愈发昏沉的脑袋中滞留,最后徒劳无功地消散在热烫的雾气之中。

陆令仪昏着脑袋,扶着墙壁在一片黑暗的雾气之中探着路。

这里是何处?自己是何时来到此处的?

她有些记不清。

“裴司午?”陆令仪的眼前愈发黑了,她不敢再迈出去半步,只好靠在唯一令她感到安全的墙壁上,手围在嘴边,大声喊着,“裴司午?你在哪儿?”

只要找到裴司午,她便安全了。陆令仪想。

她喊了好久好久,身子都发凉了,似有什么冰凉柔软之物围绕在她身周,她渐渐有些喘不过气,身上也愈发着凉,只得缩成一团蹲下,紧靠在墙根。

“裴司午……”陆令仪喃喃,“裴司午,你快来找我。”

背后的墙是唯一的安全壁垒,陆令仪情不自禁地愈发靠近。

“嘭!”忽地,身后的墙轰然倒塌,陆令仪一下失了重心,滚落在地。

她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却又被扬起的灰尘撒上了星星点点的灰色,像是陷入令人无奈的画卷,陆令仪动弹不得。

直到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陆令仪从一片砖墙废墟中起身,刚要再度喊出那个令她心安的名字,却见废墟砖块之下,露出青色衣衫一角。

她哆着手跪趴在地,一点点爬近、一点点翻去上面的砖块。

露出底下、被自己压垮的裴司午的尸首。

“裴、司午?”

没有反应。

“裴司午……”

尸首的头部开始渗出深红色的血液。

“裴司午!”陆令仪终于放声喊了出来,她抱住那具尸首,触手可及之处皆是冰凉僵硬。

“裴司午!你快醒醒!快醒醒!”

“陆令仪?你快醒过来!”

——好遥远的声音,陆令仪有些听不清。

况且现下的陆令仪根本顾不上其他,她的全部目光都在裴司午那具愈发僵硬、愈发狼狈破损的尸首之上。

“裴司午!”

——“陆令仪!”

陆令仪终于发出拼尽全力的一声,却听见耳边传来更大声的呼喊。

喊的是自己名字,并且,那声音的主人陆令仪很熟悉。

却是裴司午。

陆令仪循声望去,只见一片漆黑的夜空,再次低下头看时,那原本放了裴司午尸首的地方、早已空空一片。

“陆令仪!你快醒醒!”

像是遮云蔽日的黑云终于散开,陆令仪猛地一下惊醒过来。

她躺在床上,身上被厚厚的褥子盖的严严实实,却依旧浑身打着冷颤。

裴司午就坐在她床头,面色是陆令仪从未见过的焦急难耐,他的胳膊环住陆令仪身上的褥子,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使她快速回暖。

见陆令仪醒来,裴司午焦急的面色才稍稍松了一瞬。

陆令仪这才发觉,自己应是被人从水中捞出,急急塞进这被褥之中的,因她浑身除了这褥子并未着片衣,而身上又带着重重的湿润之气。

“裴司午……”陆令仪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面前的人总与那废墟之下血肉模糊的尸首联系起来,“你可还安好?”

“我自然安好,倒是你,身子可有异样?现下可还意识清醒?”裴司午边说着,边用手拭去陆令仪额上渗出的细汗,他见陆令仪已经回复些许,这才匆匆取来置在一旁的拭巾与换洗衣物,放在床边,自己则绕到屏风之后,背过身去:

“你先穿上衣裳。”直到此时,裴司午才后知后觉有些害臊。

方才他一时情急,只顾着将人从水中捞出,又见其浑身冰凉,来不及多想便将人塞入被褥之中。

直到现在,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衫布料之声,二人才发觉这其中靡靡暧昧。

“咳咳……”裴司午自认不是那般小人,未免误会,先解释道,“方才我在水中也险些晕过去,幸而匕首在身侧……”

说到这里,他将左手掌心向屏风后探出,陆令仪边整理衣衫,边望了过去。

裴司午左手掌心赫然一道新鲜的伤痕,陆令仪心中一惊,想起方才昏睡过去之前,耳中似乎听见了什么古怪的声音。

陆令仪听见裴司午接着道:“我清醒过来,套上衣衫便出了帐子,却见外头的将士突发腹痛……我实在担忧你的安危,这便来了你帐前唤你,唤了许久没人应,一时情急,这才冲了进来……令仪,你莫要怪我。”

“怎会……”陆令仪穿好衣衫,下床小跑几步来到裴司午身后,轻轻拽住了他那只将将愈合的手,“我给你包扎一下。”

这儿是边关军营,帐中最不缺的便是简单的包扎药物,陆令仪在裴司午的手掌上撒上药粉,又扯出一段洁白干净的纱布,为其仔细包扎起来。

“方才你说,外头的将士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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