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志声音如同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元令仪脸上。

高照不着痕迹地踱步到她身边,广袖之下,两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王齐志自顾自地说道,“我明白,元大小姐有私心。可世人谁无私心,无私利他者是沽名钓誉,还是实至名归,终究是要由世人评判。”

老人勉强回身,浑浊的眼射出道道精光,砸在元令仪身上,“大小姐当日曾言,要还地于民。怎么还,还给谁,还望大小姐仔细斟酌。”

元令仪僵在原地,只觉得一只千斤坠拴在脖子上,让她不得她点头应诺。

老人缓步上前,拉住边鹤扬的手,粗粝干裂的手掌攥得他生疼,“是我对不住你。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说与你听。”

阴雨绵绵缠绵,南水湘湘潇湘。

众人立在亭下,眼见雨气沾湿衣袍,却尽是心不在焉。

“他会对他说些什么?”元令仪呓语般地开口,眼睛直直地盯着房门,失了寻常的晶亮,仅余眼珠漆黑,空洞如麻。

“不知道。”高照轻声答道,“他很不好,他看着柔和谦卑,实则自视甚高。他这辈子,绝无可能再站起来。”

元令仪的心脏瞬时停跳,“赵霁不是说,尚能行走吗?”

“有人想要绝了他的仕途。”高照声音飘忽,混入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寒意凛然,“是我不该放任他们,终酿成了大错。”

“你出手之后,李馥该如何自处?”元令仪微微仰头,水光莹润的眸子湿意浸染,纷纷扬扬的悲念无处遁形。

自阆京起,她亲眼所见李馥忠心不二,亦见高照赤诚相待。他们是主仆,更是挚友,是兄弟,他们如鹡鸰在原,互相支撑着穿过明枪暗箭,阴谋诡谲。

“他不知情的。”高照长舒一口浊气,“从前想着不痛不痒,方才纵容至今。可眼下,他们能毁了边鹤扬,就也能……”

他眼神骤然变冷,周身杀气腾腾。

元令仪清楚,他在怕,在怕他们会对她下手。

些许年来,他纵容他们对他下毒,窃取信息,插手事务,一忍再忍,只换来变本加厉。

“李馥往后,天地宽广,自有他容身之地。”他轻轻牵住元令仪,全意感受着她的温热,冰冷的指尖渐渐回温。

于他而言,十多年间唯有李馥真心扶持。

他如同一个溺水者,千难万险中攀上了一块浮木,却发现满是尖刺。

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抱紧。

想要抱紧,就只能遍体鳞伤。

“你离得开他吗?”元令仪的声音幽幽传来,“往后多加提防,往来之物多探查一番,可好?”

“防不胜防。”高照的声音空洞苦涩,嘶哑得如同利刃剖心划烂,“赵霁为李馥喂了药,不过片刻功夫,身上就沾了毒。”

元令仪心中一惊,当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一直以来,刘淇是明棋,李馥是个不自知的暗棋?”

“向来如此,明棋多得数不胜数。”高照微微勾起嘴角,自嘲一般地哂笑道,“我少时自大,竟以为自己洞悉一切,将他们悉数拔除。”

元令仪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手。

她生于安乐,实在难以想象,他从小过得是何种日子。

幼年丧母,母族视他为棋子,只待继后产子,便可随时取而代之。

一个幼童,如履薄冰。

亲父亦是君父,将他捧置高位,做一个活靶子,任他遭人算计,更甚至推波助澜,熟视无睹他的艰难。

难道在皇家,父子亲情就这般淡薄吗?

“你还有我。”元令仪声音轻轻柔柔,甚至没有雨滴落地响亮,却在高照心中引出惊涛骇浪。

“我还有你。”高照略一垂首,眼中雾霭沉沉,薄薄的眼皮似蝶翼振翅颤动,与他隆隆的心跳同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往后余生,有你。”

“是,生死不离。”元令仪勉力勾起嘴角,她不想让他看出心中的苦痛,缱绻的笑意似骄阳腾空,破开薄雾,直抵人心。

苏州的雨如丝如缎,覆在皮肤上,轻柔冰凉。

王齐志站在门前,仰头感受着清白淋身。似是如此,便能冲刷掉自己所有的愧疚。

他远远地望着几个年轻人,略微挺了挺身,常服之下的老人清风峻节。

元令仪只觉得好似见到了奉天殿上的王御史。

那个脚踏生死,犯颜直谏的王齐志。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太子殿下,燕王殿下。”王齐志略一拱手,“老夫先行回客栈了。”

“王大人还是不住驿馆吗?”高昱抬步上前,“案子既然已经结了,您何苦避嫌?”

高昱话说得委婉。

他一个两袖清风的穷御史,住在破破烂烂的小客栈里,自掏腰包付房钱饭钱,喝的茶都不知是哪一年剩的陈茶。

“不了……”王齐志朗朗说道,“老夫回去就收拾行李,领着几位大人先行回京了。”

元令仪凝视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眼前,“走了也好,远离是非。”

可阆京,才是最大的是非。

“咱们也回吧……”高昱叹声说道,“我们开解不了他,唯有他自己想通才好。”

边宅门外,元令微扶着张宓福坐在台阶上,一个手足无措,一个心如死灰。

“他怎么样?”张宓福声音冰冷,浸在雨中,更叫人心生寒凉。

“站不起来了。”元令仪淡淡说道,步履不停地向前走去,“陆园的人五日后就到了,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我为何要抽身?”张宓福语调昂扬,她面色骤然一变,血色染面,“这笔账,我要算到根里!”

她的话,消散在雨里。

贵人们宝马香车,熏香温暖馥郁。元令微硬生生地拖着张宓福上了元令仪的车,一路上几人尽是不语。

“殿下要动手了。”元令仪见两人面色戚戚,不忍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参与,做好你自己的差事,不要……”

“我知道!”张宓福眼睛亮如繁星,浑身的肌肉泵动,莫名的亢奋乖张,“我不会轻易搅进去,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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