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青第一次见姜元谨,是在雍元十四年的上元节,他十二岁。
上元佳节,城内解宵禁,火花银树,是京城难得的热闹日子。
饭桌上,江应白三两口扒完饭,闹腾得不停。“晚上我不与你们一道了,和人约了。”
早在春节,母亲就与全家人说好,到了上元节,大家要一起出去逛逛。
江应白当时答应得非常干脆,临到头扔下他们跑了。
“算了,别管他了。”父亲摆摆手,转头看向他。“小青没事吧?”
小青是他的小名,江应白的小名叫小白。
对于这两个小名,兄弟俩难得的意见一致,齐力对抗。
可惜反抗无果。
本来只是母亲这样唤他们,喊着喊着,父亲也随着一道这样叫了。
江应青吃了一口饭,摇头。“今日无事。”
因着母亲的再三强调,江应青早在几日前就将书院的功课处理完毕,好等着这一天可以满足母亲的心愿。
只是没想到,江应白撂挑子了。
晚饭后,江应青到前院与父母一道出门。
烟火肆意,烛光闪烁,母亲笑得很开怀,指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给他与父亲看。
“小青,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和小白为了这老虎灯笼生气的事吗哈哈哈?”母亲不停地念叨以前的糗事,江应青记不清。
他自认记忆力非凡,却也不知道母亲到底说得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是嫌他无趣,母亲又与父亲说起往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是江应青没有印象的事。
到了最后,慢慢的母亲与父亲也就走在前头,他落在后头。
远远站在后面,看着父母有说有笑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刻,江应青心里难得产生些空落落的落寞滋味。
他失笑了声,为这没来由的情绪。
在这偌大的京城,在他的同窗里,江应青自认自家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好家庭。
就拿江父没有小妾这一点,就胜过其他同窗许多。
父慈母爱,家境殷实,江应青对自己的家庭很满意,除去江应白的混不吝。
他本就不喜这种吵嚷的场面,和江父江母分开后,索性折返往府里走。
《棠阴比事》还只看到了一半,书院的功课虽已做完,父亲布置的那几问却还未动笔……
明年便要殿试,按规前三甲进枢密院,但江应青想去大理寺。
这个事还要找个机会与父亲商讨一番。
他避开人群,心里想着事,却不料肩膀上被一颗花生砸了一下。
视线想朝花生砸来的方向看过去,江应白却先出现在他面前噼里啪啦质问道:“爹娘呢?你没和他们一起?”
江应青的目光从花生直接移到江应白脸上。“爹娘在前边,我先回府。”
“你一个人回府干嘛?”江应白皱眉。
他朝他打量了一会,拽着他往街边的八仙楼走。“走吧,和我一起。”
江应青不太愿意,抿唇阻止。“我想回府看书。”
“大过节的你一个人在府里看什么书。”江应白懒得和他扯这么多。“行了赶紧走。”
进了酒楼,他松开手,回头看江应青。“跟上,二楼临街的包厢。”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江应白“嘿”了一声,走回来拽着他上楼梯。“大过节的你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爹没娘。”
他嘴里抱怨了一句,说完正好走到包厢门口,推开门率先朝里面的人嚷嚷。“我弟来了,别吵吵。”
一时,整个厢房里的人都朝门口看了过来。
厢房里的人很多,江应青先看了眼江应白,才朝众人看过去。
那时,姜元谨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江应白的喊声而朝他望过来的人,即便是她身边的秦临阳,也掀眸朝门口瞥了一眼。
江应青和同龄人玩不到一处。
别人还在抓小女郎的辫子,摇头晃脑学论语时,他已经会构著五言诗。
因此,从小就习惯独来独往。
厢房里,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江应白将他带进来后就凑到酒桌边上抢花生米。
旁边有人在玩叶子牌,他吃了一圈,“欸”了一声。“秦临阳呢,让秦临阳来。”
“他在陇西躲了这么久,活该出点血。”
江应青顺着他的话,朝露天平台上,栏杆边坐着的人看过去。
男子背靠栏杆,面朝房内坐着,听到江应白的嚷嚷,弯唇朝里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
他朝旁边说了什么,背对着厢房,迎面朝外坐着的女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远远瞧着,只觉那两人像是与整个厢房隔绝开,旁人融不进,他们也出不来。
他胡乱地想,也不知道刚刚江应白丢他花生米的糗样有没有被栏杆边上的人看去。
那是第一次,江应青见姜元谨。
隔着许多人,她背对着他,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他后来想,也许很多事,在人与人的第一次相见就注定了结局。
第二次,是在他从书院回府的路上,在城外。
那时的她,和他第一次在八仙楼见到的她完全不一样。
她开怀大笑,手上提了只鸡,身上沾了泥,明明天色昏暗,整个人却浑身都散发着神采奕奕的光。
他朝她身边的人看过去,是不认识的人,不是秦临阳。
他知道秦临阳与姜元谨的关系。
江应白整日在府里念叨旁人的琐事,不想知道也难。
所以在看清她身边的人的模样时,有些微的诧异。
他对江应白的言论开始有所怀疑。
据他看来,明显姜元谨与这位不认识的少年郎关系更好。
这一次,姜元谨仍然没有看见他。
直到第三次,镇国公的七十大寿,父母亲担心江应青整日待在府中学成老学究,非要让他一道也去赴宴。
江应白也去了,因为他与镇国公世子也玩得好,他好像愿意的话和谁都可以玩得好。
到了镇国公府,母亲耳提面命,特意叮嘱江应白,带着江应青去交些朋友。
江应青无奈,只能跟着江应白走,也是这一次,江应白正式在姜元谨面前介绍了他。
准确来说,是在秦临阳面前。
因为他们几人玩得好,镇国公世子特地留了一桌招待他的朋友。桌上座位很空,只坐了他们交好的几个人,姜元谨坐在秦临阳的身边。
江应白直接带他到这桌坐下。“我弟弟,江应青。”
“谁不认识啊。”有人笑他废话多说。“要你介绍。”
江应白“欸”了一声,望一圈,大咧咧地指着姜元谨。“谁给你介绍啊,姜元谨不认识啊,我给姜元谨介绍的。”
“哈哈哈,你啥意思,你当着秦临阳的面给姜元谨介绍别的男的。”
场面乱成一团,江应青不好意思地望了眼姜元谨,目光撞上的那一瞬,姜元谨朝他笑了笑。
后来,他在殿试里夺魁,连中三元,入大理寺,查办案件,公务缠身,与江应白见得也少了,更别提其他人。
再次听闻姜元谨这三个字,是在雍元十九年朝廷的贪腐案上。
而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
至于为什么对姜元谨的名字这么熟悉,江应青归结于自己的半面不忘。
在大理寺听到她的求见时,他本不予理会。
此次贪腐案,朝廷早有操盘,他向来遵从公私分明,可在深夜瞧见仍等在门口的人,最后到底于心不忍,多了一句嘴。
那句“没有”说出口后,他懊悔良久。
办案最忌牵扯私人情感,江应青思索许久,最后朝上司申请了回避。
上司追问理由,江应青也说不出由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适合再负责查办此案。
手里脱开那个大案,江应青手头的公务轻松许多。
家里用饭时,江应白再次念叨外头的八卦,姜元谨三个字重新回到他的生活里。
“姜元谨他爹出事秦临阳竟然没去捞,不对劲啊。”
“青天白日的,秦临阳和姜元谨好像吵架了。”
“姜家没了秦临阳,只怕要好看喽。”
“秦临阳和他那小青梅估计真闹掰了,前几天我和秦临阳去跑马,结果姜元谨和燕诀竟然在那里刷马。”
……
诸如此类。
他不知道江应白嘴里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姜与文的牢狱之灾的确是铁板钉钉。
所以在大街上看见卖花的姜元谨时,江应青走到了她面前。
他知道京城人的趋炎附势,倘若秦临阳真与姜元谨没了干系,孤女寡母,姜家只怕在京城都待不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她认得他。
身旁那人的声音滔滔不绝,江应青奇异地没有觉得吵闹。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傍晚,姜元谨在夜色下神采飞扬,嘴里的那句“我叫江应青”脱口而出。
他知道贸然这样开口称得上失礼,只是在想起那天傍晚她的模样,又觉得她理应这样。
大大咧咧,眉飞色舞。
也因为这次买花,他终于知道那天夜色下走在姜元谨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他叫燕诀,性子豪迈大气,直爽可靠。
本以为买完花,他们的交集也就到此结束。
可在姜元谨提出做东谢礼时,明眼人都知道是客套,可他还是一板一眼回答了她的问题。本欲找个借口挽回一番,燕诀却先做主定了下来,江应青只好将错就错。
他少有与人如此亲近的时候,即便同江应白,也多数囿于血缘和被迫。
他欣赏燕诀的直白和冲劲,即便在一些人眼里看来,他属实有点自不量力。但江应青不觉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走,有目标并为之奋斗努力的人都值得被欣赏。
但对姜元谨,江应青理不出自己的想法。
在中间的那五年,他其实不是没见过她。
有一次办案,他曾匆匆在巷子口瞥见过一次。那一次,姜元谨蹲在角落里掩面啜泣。
只是那时的他忙于公务,顾不得多想。
现在前因后果一串联,江应青隐约猜到姜元谨当时的痛苦来源何处。
收到姜元谨送来感谢黄芪花的书信,信里暗含的推辞,江应青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姜元谨想念陇西,而他恰巧得知一位同僚处种有黄芪花,也就顺手推舟做了一番人情。但他自认,对姜元谨并没有非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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