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ICU病房门口度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的。

这里的气氛和普通病房全然不同。

黎语每天都能看到来来往往的患者家属,他们脸上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悲痛中带着希望,一天天被磨灭成麻木,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等在ICU病房门口,几乎把门口那小小的几平方当作自己的家,对着门上的那面窗户,遥望正与命运抗争的亲人。

每天进去相处的那半个小时,就是他们全部的念想。

黎语也每天都能见到生命在里面流逝,家属扶着墙壁泣不成声。

这里是灰色的。

要很拼命地拨开浓雾,才能看到远方的一丁点色彩。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消瘦,没过几天黎语就发现姥姥瘦了一圈,当即把她送回家了,郑玉京也强行勒令姥姥,在姥爷转出ICU之前,不准再来医院了。

姥姥当然不同意,为此和郑玉京又争了一场,最后还是坚持每天来医院探视一次。

不过在这里,也不全是让人伤心难过的事情。

至少她们每天都能看得到姥爷的状态在一天一天变好,连医生护士都说姥爷各项指标都在稳定恢复,预计很快就可以转出ICU了。

而且,温言和何江月也都会每天来医院看望。

那天半夜接到温言的电话后,何江月一猜就知道是黎语家里出事了,隔天晚上就来了医院,还带了两个饭盒过来,都是她爸妈担心她们一家在外面担惊受怕吃不好喝不好,特地给她们做的饭菜。

后来初八实验室复工,她百忙之中也不忘抽空来几次医院,还时常碰到下班过来的温言。

死气沉沉的医院走廊因为她的到来多了一些生气,黎语听她很解气地说实验室的关系户被赶鸭子上架,上手做了最简单的准备工作但还是出了岔子,还险些影响了实验结果,导师当着一群人的面大骂一顿,顿时也跟着一起笑出了声。

黎语靠在她肩上,轻声说:“这肯定是个好兆头,现在才刚开年关系户就自食恶果了,这说明你今年肯定也会很顺的。”

何江月大手一挥,“那我就把今年的运气分一半给你好了!”

黎语差点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撅着嘴搂上她的腰,“何老师,你别对我太好了。”

“就对你好!对你好又怎么了?”

“你对我好就会成为我的电,我的光,我唯一的神话,我会深深爱上你,永远都离不开你。”

脑海里自动响起歌声,何江月嘴一张就恨不得唱“Youaremysuperstar”。

但瞥见温言无奈的眼神,她故意挑衅地看过去,说:“那挺好,你以后离温言远点吧,就我们俩一起过得了。不和男的掺和,我们想干嘛就干嘛,多好!”

没等黎语说话,温言轻轻捏了下她后脖子的软肉,“确定吗?真的不要我了?”

声音听起来怪委屈的。

后脖子也被他捏得好痒。

黎语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抓住他的手指,义正辞严:“你们不要太幼稚了,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她要她爱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永远在她身边。

而她想要的,其实很快就实现了。

姥爷在满打满算在ICU里住了整整一周,在年十三这天转回了普通病房。

也在这天醒来了。

黎语早上刚接收到通知,没过多久医护人员就推着姥爷的病床出来了。

这些天无论被动的还是主动的,她都和其他患者家属有过一些简短的交流,知道转出ICU不代表一切都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相反可能又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有很多患者刚一离开ICU的无菌环境,很快就病情恶化了。

但有温言的关系在,不管是在ICU还是在普通病房,姥爷能享受到的医疗条件都已经是最好的了,能大大减少恶化的几率。

她放松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到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工作微信里的信息。

她抬头见医生护士已经准备离开病房,郑玉京谨听医嘱出去接了一盆热水,姥姥用热水打湿毛巾,轻轻擦了擦姥爷的手心和脚心。

有她们在这里,她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到病房外回了客户的信息。

想着都已经年十三,后天就要复工了,她转头和郑玉京打了声招呼,回家拿上了电脑,还带了一束鹤望兰过来,先统计了后天的进货单和年后积累的订单,接着又处理了些其他的工作。

她没和帅俊他们说姥爷的事情,只是说家里有点事,复工以后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店里,有突发状况要及时与她联系。

帅俊:【黎老师放一万个心,有我在店里不可能出任何问题!】

小袁:【有她在一切都完蛋了(bushi)】

帅俊:【你要不再说一遍?】

小袁:【(手动闭嘴)】

梦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几天没看他们吵嘴了,黎语禁不住笑了起来,退出去回了两封邮件。

这样忙碌了一整个白天,到了五点半天色刚暗沉下来,她听到郑玉京在姥爷床边问:“刚才爸的手指是不是动了一下?”

“要醒了?”

黎语和姥姥都看了过来。

怕是太想姥爷清醒过来而产生了幻觉,她们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姥爷的手,眼睁睁地看到右手食指以几乎微不可见的幅度轻轻动了一下。

之后又过了几秒,黎语又看到姥爷的眼皮子也在轻微地颤动。

“真的要醒了!快叫医生护士过来!”

她当即按下呼叫铃,没等一分钟护士进来了,一听她们说姥爷手指和眼皮都动了,马上又叫上医生过来,一边向黎语她们问了几句话,一边检查姥爷的各项身体数据。

一番检查后,姥爷的意识似乎又清醒了一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嘴里还发出些含含糊糊的声音,像是想说话,但又说不出。

这也正常,黎语查过小地瓜,医生也提前和他们说过。

脑出血患者基本都在术后出现一定程度的语言功能障碍,绝大部分在康复一段时间后会逐渐恢复,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只是日后的行动力和反应能力可能比正常人要稍慢一点。

但更令人注意的是,黎语看到姥爷的视线准确地越过了医生护士,落在郑玉京身上。

“京……”

声音依旧含糊,但能勉强听出他叫的是“京”。

郑玉京以前的小名就叫京京。

胸腔好像突然间被大力地挤压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郑玉京已经泪如雨下,上前去握住姥爷苍老布满皱纹的手,哭着叫他:“爸,我在呢。我就在这里,你看到了吗?”

“不……哭……”

姥爷用很漫长的时间,很艰难地吐出这两个音节。

在郑玉京小的时候,她经常听到姥爷安慰她,“不哭,不哭。”

一起住了几十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郑玉京小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她很爱哭,有一点点不开心就会张着嘴巴大哭一场,能因为爱喝的汽水卖完了,站在小商超门口哭得惊天动地。

每到这时候,姥爷就会牵她去别家超市,耐心地哄她,“不哭,不哭啊,我们京京是多漂亮的小姑娘啊,都哭得不好看了。”

郑玉京不买帐,哭得嗓子都哑了,“好看又不能有汽水喝,都卖完了!”

路过的街坊邻居都见怪不怪,甚至还上去故意逗郑玉京,“怎么办啊京京,我刚从那边超市过来,你喜欢喝葡萄味汽水全都卖完了。”

郑玉京立刻哭得更大声了,姥姥笑骂:“你们这些人真行,都欺负小丫头啊。”

转了头,她把郑玉京抱起来哄:“京京不哭啊,别家超市肯定有,不行我们就再换一家,总能买到。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们马上就能喝到葡萄味汽水了,要开心点。”

“就是,京京笑一个。”

姥爷上手捏着郑玉京的脸蛋,手动给她拉出了一个苦哈哈的笑出来,气得郑玉京嘴巴一瘪又哭了,好像肺活量用不完似的。

但是,后来汽水真的买到了。

在郑玉京的记忆里,只要是姥姥姥爷答应过她的事,他们一定会做到。

她想,她的爸爸妈妈是很爱她的。

但或许是因为他们是高中老师,所以他们的爱里总是充满了控制。

他们培养出来了太多优秀学生,所以他们有底气相信他们的教育方式是绝对正确的,他们为郑玉京安排好的成长路径也是绝对正确的。

他们严格把控,坚决不让郑玉京行差踏错一步。

于是郑玉京顺着他们的意,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名列前茅,学文学理全听他们安排,高考志愿和大学专业也完全由他们做主。

至于她自己的想法……

大概不重要。

她尝试过提出抗议,但姥姥姥爷倔强地相信他们为郑玉京选择的一定是最好的道路,即便她现在还不理解,未来也一定能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就这样,郑玉京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但温柔的外壳里生出了一颗叛逆的心,即便她讨厌姥姥姥爷的犟脾气,却也一脉相承学会了他们的犟脾气,最后这场叛逆在她和黎康靖分开的那一年里爆发了。

其实那场架没有吵很久。

黎康靖一直在中间做思想工作,想让他们早日和好。甚至在黎康靖意外去世后,姥姥姥爷担心她,怕她难过,怕她一个人怀着孕在南海过得太辛苦,也一直有意主动低头和好。

但郑玉京已经习惯竖起尖刺反驳他们了,过去积而未发的叛逆让她很难再和姥姥姥爷和睦相处,而每一次的沟通,又会出现新的矛盾,最后矛盾越积越多,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淡漠。

直到黎语考上北农大,来到姥姥姥爷身边,将他们快要完全破碎的关系重新拼凑起来。

但中间的裂缝也从来没有真正填满过。

尽管郑玉京从中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有一定的威严,但更容易让孩子觉得亲近,愿意与之沟通的妈妈,却也因此留下了长达几十年的遗憾。

今天在姥爷这一声“不哭”中,终于被填补了。

“爸,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要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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