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抚了抚吃撑的肚子,脚尖百无聊赖地踢踏着月色,慢悠悠踱回那深宅大院。

相府却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平静。

周氏在灯火下挂着虚虚的笑意,那笑浮在精心保养的皮肉上,底下是空落落的阴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倒让我们好一番担心。”声音是甜的,却甜得发腻。

我……们?

她眉心微蹙,目光越过周氏那张精致描摹的脸,果然瞥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林枫眠回来了。

“我督河工这数月,听闻你倒是在京里,闯下好大的祸事?”

“枫眠……悠然毕竟还小。”周氏忙不迭地劝慰。

那语调软糯得如同贝类的肉,听着熨帖,却总在不经意间,让人嚼到一粒硌牙的砂子。

“跪了三个时辰祠堂。这罚,已经抵了。”她冷冷看过去。

林枫眠却不屑地笑了:“三个时辰哪里够?”

“倘若你手上沾了人命,又要拿什么抵?再跪六个时辰?”他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捅下的篓子,险些坏了我多少年的经营?”

“横竖你能摆平。”她迎上林枫眠沉沉的眼睛,“不然,你也不会有功夫在这冲我发脾气了。”

“读了几个月书,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他气极反笑。

“枫眠……”周氏那假惺惺的调子又浮了上来,像水面上腻滑的油花,却掩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

她垂下眼,自己这位继母,手段实在浅薄。

一把年纪还在这扮花旦,涂脂抹粉,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着独角戏,也是难为她了。

不知林枫眠贪恋她哪一点?皮相?虽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残脂褪粉下,勉强算得周正,却也绝非倾城之色。

大约真是王八看绿豆,破锅配烂盖了。

她讽刺地想。

林枫眠却看了一眼周氏:“这是我自有定夺。望夫人不要插手。”

在家也官腔打得十足,一副人模狗样的架子。

“夫君处理完这事,便早些歇息吧,仔细累坏了身子。”周氏满眼盛着盈盈欲滴的关切,伸手便要去握林枫眠的手,姿态放得极低。

林枫眠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敷衍地在周氏肩头拍了拍:“劳夫人费心了。”

她冷眼瞧着这对夫妻一唱一和,心底却莫名爬上一丝异样。

这两人之间,不似姚玉成夫妇那般浑然天成的细水流长,反倒带着刻板的雕琢。

像两个不凑对的角儿,硬被摆在同一张戏台上,上演一处并不协调的戏码。

周氏这才扭着腰肢,袅袅聘聘地走了,背影都透着小人得志。

林枫眠阴鸷的目光睨过来:“刘肃块头不小,你能把他推下水,这身蛮力气,倒是我小瞧了。”

她扯开讽刺的笑,理直气壮地收下了这句阴阳怪气:“父亲谬赞。”

“蠢货!”林枫眠喉间滚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借刀杀人都不会?非要自己脏了手?”

“不想。”她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怎么?”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底阴霾更甚,“书斋里浸了几个月酸腐气,就嫌我手段脏了?”

他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目光依旧是居高临下地泼过来:“二十板子。”

明明那声音还是沉在水底似的,她却无端觉出底下翻腾的怒涛。

敛眉垂目的管家应声上前,像一条训练有素的鬣狗。

挨打,她也习惯了。

林枫眠身边的这位管家惯是低垂着脑袋,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他的面目。

不知为何,她觉出一股熟悉感。

板子沉闷地砸在皮肉上,一声声,钝重而黏腻。她咬碎了牙关,将喉咙里的腥甜死死咽下,意识在剧痛与麻木的间隙里浮沉。

说来也巧,刘肃姓刘,她那养父母一家也姓刘,怎么不见他为了那三条命恼怒?

那三条命,还是他轻松结果的。

同一个字,刻在不同门楣上,亦是天壤之别。

奄奄一息地躺在院子里,她在脑海里清晰地过了一遍这桩事。

若是她老老实实被刘肃欺凌,落下明晃晃的伤,那便是刘家理亏。

林枫眠,这个看似严厉、对她不假辞色的父亲,这个在朝堂上以手段狠辣闻名的林相,岂会放过这等送到眼前的把柄?

林枫眠完全可以借此大做文章,在朝堂上弹劾刘家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牵连出底下盘根错节的势力。刘家为了息事宁人,少不得要割肉饲虎,向相府低头,奉上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本该是他棋盘上一步绝妙的杀招。

小小的学堂背后,却牵扯着如此复杂的政治角力。

那……自己被突然送入学堂,顶着“林家流落在外不受宠女儿”这个尴尬又引人注目的名号,是否也是他刻意布下的饵?专为着引诱那些按捺不住的鱼儿来咬钩?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该是何等深沉的城府,连亲生骨血也能这般轻巧地置上秤盘,掂量斤两?

她的伤,她的痛,她的屈辱,在他眼中,都只是可以兑换成政治利益的砝码。

以后呢?他这双翻云覆雨、视万物为刍狗的手,又会将她这枚棋子,推到哪一处更险恶的境地?

她心底那点残存的、关于“父亲”的模糊念想,此刻彻底碎成了齑粉。

一种巨大的悲哀,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她勉强压下心头的钝痛。将目光从这冰冷的算计上移开,投向她亲手制造的混乱。

眼下,自己这么一推,倒将局面反过来了。

受害者成了施暴者。

林枫眠不仅失去了一个攻击政敌的绝佳机会,反而被自己的女儿反手塞了一嘴黄连。

他此时回来,非但没有收获累累果实,反倒要处理满地狼藉。

聪明反被聪明误,赔了夫人又折兵。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轻笑。

紧接着,这笑声像是开了闸。带着一种泄愤的快意和报复性的嘲弄,低低地、断断续续地在她胸腔里震荡开。

她黑沉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

敢拿她做局,那她便掀了这棋盘,谁也别想好过!

冷不丁看到头顶高悬的明月,她的笑意僵住。

她闭了闭眼,将自己从绝望而癫狂的思绪中抽离。

刚刚的念头带着毁灭般的快感,烧灼着她混乱的神经。

她眼前阵阵发黑,她需要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不然,阴差阳错也能拿来幸灾乐祸,那她……也太过可怜了。

顾濯此刻在做什么呢?

没来由地,她脑中浮起这个疑问,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想必又在挑灯苦读他那圣贤书吧?

昏黄的灯晕笼着他,会是什么模样?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疼痛与旖旎碰撞,这念头刚冒了个尖,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浑身刺挠了一下。

相府终是恢复了岑寂。

连风都绕着高耸的围墙走,生怕惊扰了这份不容僭越的森严。

忍着剧痛和眩晕,她拖着残躯环顾周遭,目光所及,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青砖高墙,沉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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