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黎元仪起身,对镜梳妆时,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知怎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脑中念着母后和玉楼太监的事,除了早膳和午膳的时段,一直枯坐在屋内不言不语。

见她如此心神恍惚,连用膳时也兀自心不在焉的,雨莲不敢搅了清净,只默默地陪衬在旁,不时将她喜欢的菜布在碗碟里,瞧着黎元仪一点点机械地送进嘴里。

雨莲本盼着驸马今日能早些回府,对着公主也好劝上一劝。却在夕阳西沉时分,从詹信差回府传话的仆役处得知——他要去一趟外府。

接到消息,雨莲不由地跺了跺脚,顿觉不巧至极,却是无法,只得捏着仆役递来的密封信,转身去内院递信。

黎元仪接过信拆开看了,詹信信上说得更详细些——

原是皇庄里的“猎户”们近来筹划进山规训,詹信有心一道去。

一来,是可以督察“猎户”们的状态与表现。二来,山中拉练的机会难得,可为日后行军打仗积累不可多得的经验,趁着军中三日后休沐,他提前两日告假,今夜出发恰能赶上。

他决定得仓促,出军营时分已无暇分身回府一趟,只得派人来送信。

黎元仪叠上信纸,心里明白詹信用“猎户”指代的便是皇庄中的将士们。

他有心督训,亲身参与增加经验,这是好事。奈何,虽是转瞬即逝掠过心头的杂感,黎元仪还是有一瞬的落寞与空荡。

两人婚后最长的一次分别,便是上次詹信率领大军出征了。现下,两人岁月静好,她几乎将分别的滋味忘了个干净。

黎元仪心中暗暗敲打自己。

小别三日而已,难受什么呢??!

将信纸放进妆台一角的匣子里,里头还静静躺着一截纸,正是上次大军开拔之日詹信留下的。

黎元仪指尖一顿,将那截纸拿出来又瞧了瞧,半晌轻声嘟囔了一句:“字倒是愈发写得好了。”

雨莲在旁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黎元仪将东西收了回去,封上匣子,抬眸冲她笑了笑,“有些饿了,传晚膳罢。”

*

三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黎元仪记挂詹信今日就将要回府的事,吩咐下去晚膳时多做几道驸马爱吃的菜,预备等詹信回来俩人一道用。

她从红艳的夕阳西沉时分开始等,一直等到月上梢头时,还不见詹信回府。

黎元仪心里不由诧异,正想打发人前往京郊军营确认下詹信今日有无点卯,东直街远远跑来一厮。待站在府门前的雨莲眯眼看清楚来人,不由吃了一惊。

三天前替驸马送信来的便是此人阿达,家住京郊外,离军营不远,平素给驸马传个话什么的也方便。

可今日都这时辰了,难道,驸马又有什么新鲜事须得这位来传话了???

别是他又有什么事耽搁,今日也不回府吧?!

雨莲回身看了眼站在大门当口的黎元仪,心下不由惴惴。

这詹信莫不是吃错药了,竟敢连着几日不着家......

待那阿达喘着气说了来意,雨莲一颗心也彻底沉了下去,她老大不高兴地瞪了阿达一眼,顾及着此刻黎元仪就在身后不远处还是尽可能压低声音。

“就算要歇在京郊大营的营房,也很不该这会子才派你来传话。这像话吗?!走了这么些天,竟还不亲自回府来一趟。阿达,你老实告诉我,驸马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不曾?!”

“没有!没有!”

阿达本就喘着气,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姑娘可别多想,军营这两日加急晨练,要出外拉练的,比平日里练功要早上足足两个时辰,驸马便是回府来,也歇不了多久便要走的。最迟不过两三日,驸马一定就回府了,眼下他应当是不愿扰了晨间殿下的清净......”

雨莲“哼”了一声,虽不再说什么,却依旧老大不痛快,心里盘算着怎么同殿下转述来得妥当,回身看去,黎元仪却是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神情有些和缓的落寞,想来是已将阿达的话听得八九不离十了......

雨莲张了张嘴,只是碍着府门前人多口杂不好明劝,却被黎元仪抢先道:

“瞧着怪累的,让人端碗茶来,顺道也让他歇歇脚。既是有要事在身要在军营住上几日,雨莲你去收拾几件驸马的衣裳出来,托他一并带回去。”

“是。”雨莲有些提不上劲,低低应下了。

日子就这么囫囵个地又过去了两日,到了第三日一早,黎元仪自梦中缓缓苏醒,神志尚未全舒展开,就听得外头一阵细微的脚步响动,似乎还伴着雨莲的声音喊了一声“驸马”。

她拢着被褥坐起身,外间却顿时没了动静。

半晌,她试探性地唤了雨莲。

雨莲推门撩帘进到床前,却是垂着头没敢看她。

“怎么了?”

刚睡醒,黎元仪的舌头还打着卷,说起话来有些黏糊的温柔。

雨莲摇摇头,“没什么,奴婢伺候殿下起身。”

“许是我听岔了。”黎元仪笑笑,“方才刚睁眼,就听得外间你喊‘驸马’...说起来,他今日也该回来了......”

雨莲突然屈膝上前,整个人几乎横在床前踏步上,她握着黎元仪的手又些打颤。

“殿下,奴婢不敢相瞒。方才...驸马来过。”

黎元仪眼瞳一颤,“怎么不见他进屋,是不是我睡着的缘故,他......”

雨莲摇摇头,握着黎元仪的手紧了紧。

“奴婢原先还不确定,可方才一看,驸马同殿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黎元仪心下一顿,颇有些迷惘,先前和詹信的种种这两日老在脑中盘桓,她虽也觉得詹信如今有些奇怪,可要是说有什么误会,却也似乎不是如此这般的事......

见黎元仪一派否认的姿态,雨莲有些急了,这才道出方才在廊下所见。

原是她前去膳房吩咐今早的准备事宜,回内院时刚过垂花门便瞥见詹信停在门前的身影。

雨莲怕惊了来人便止了脚步重新躲于垂花门后探看,未料她张望了许久,等得都要没了耐心,詹信也只是呆呆站在门前,抬手又放下,抬手又放下,末了默默回身,始终没能推开门进去。

这却是黎元仪始料未及的画面,她若有所思地滞了片刻,詹信他...怎么了?

雨莲瞥见她面上神色,抚掌连道“对对对”,黎元仪回神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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