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杨嘉树会问自己,爱情是什么?他最初体会到的爱情,是不能控制的心动,是时时刻刻的牵挂,是一分钟要拆成六十秒的想念,是只要想到他就会开心,见到他开心就会乘以100倍,是一颗心寄生在他身上、只要一点微笑就能作为生存一天的养分的——纯粹而又热烈的喜欢。

这是他的初恋。

虽然,是单恋。

要悄无声息地单恋一个人而不被他发现,需要一定的技巧。而杨嘉树早已对此驾轻就熟,只要——借着友情的名义,想你了,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见一面吧,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凌晨三点的骚扰,因为我睡不着,而好朋友有义务解决彼此的烦恼;除此之外,关心,求关心,撒娇,吵架,吵架之后贴心地递台阶——

发现没有,其实这些本来也都是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有些情侣爱到最后,朋友走到最后,爱情/友情是无限趋近于友情/爱情的。

——假如有人这么跟你说,那多半是自欺欺人。

爱情和友情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是否会对他产生欲望。最开始,是想拉拉他的手,亲亲他的脸,幻想拥抱是什么感受,然后,开始幻想他的身体,即使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脑海里也会一闪而过你俩裸裎相对的画面,更不要说那些静谧无声的夜晚。

杨嘉树记得最开始对顾琢成产生那种想象,是在他俩的“毕业旅行”上。

当时杨嘉树的爸爸在马来西亚出差,妈妈弟弟在英国过年,顾琢成盛情邀请他去东北玩,于是他俩在一起单独待了两个星期。

关于那段旅行,杨嘉树直到十年后都还印象深刻,那时东北的旅游业还不是特别红火,很多景点人都不多,不用排队就可以玩得特别爽。那是杨嘉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他去了传说中的雪乡,滑雪、坐雪地摩托,欣赏夕阳照拂下的粉雪世界,徒步穿过林海雪原,投喂野生的傻狍子、狐狸,体验东北农村的火炕文化……晚上他和顾琢成睡在一起,刚一上炕就体验到一种火烧般的灼热,他浑身不舒服,在被窝里翻来覆去。

顾琢成问他:“你怎么了?”

他俩睡两个被窝,杨嘉树感觉自己简直是睡着烙铁上,被子一盖就更明显了,床板硬邦邦,烧热的铁一样烙着他的背,烫得他的生疼,只能通过不停转身来驱散那股热。

“……好热。”杨嘉树说,出了一脑门的热汗。

顾琢成下床,开灯,掀开杨嘉树的被窝往里探了探,“还好啊。你睡着热?”

“嗯。”杨嘉树说,忍不住把被子掀了,爬起来,“能不能再垫个软点的床垫?床板好硬,硌得我背疼。”

顾琢成“噗嗤”一声,笑了,“你豌豆公主啊?是不是没睡过东北的炕头,不习惯?”

何止是不习惯,简直就是受罪,杨嘉树背过身,自己把自己的秋衣掀起来,问顾琢成:“你看,我背是不是都烫红了。”

顾琢成都不用凑近,就看到杨嘉树后背红彤彤的一片,好像白虾被丢进沸水里似的,马上就要熟了,他不敢怠慢,马上说,“我去喊老板过来,把炕弄凉点。”然后就披上衣服开门走了。

杨嘉树坐在炕边上,等了一会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老板的大嗓门低低地响起来:“哪里会热?我们不觉得热,都这样睡了好几十年了……你们南方人娇贵……”

杨嘉树在心里嘀咕:“就是因为你们睡习惯了,才不觉得热,我都要热死了……这跟娇贵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顾琢成回来了:“好了,睡吧,这下应该不热了。”

杨嘉树爬进被窝,确实不热了……但是,又有点冷。他裹紧被子,恨不得紧紧贴在温热的床板上……不是,是不是老板降温降过火了啊,怎么那么冷!才一会儿的功夫,杨嘉树就冻得瑟瑟发抖,院子里还有人在聊天,叽叽咕咕的,好像是在商量去哪里玩……寒冷顺着声音从耳朵里爬进来,杨嘉树狠狠打了个哆嗦,后悔刚刚让老板把炕弄凉了,他怀念热的炕,烫一点也没关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也许是动静太大,吵到顾琢成了,他坐起来,关心地问杨嘉树:“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在翻身,还是很热吗?”

杨嘉树支支吾吾的,觉得不好意思:“不热……我觉得冷,怎么办?”

顾琢成起来,拉开灯,杨嘉树让忽然亮起的灯晃了一下眼睛,眯起眼睛躲了一下。

“那怎么办?”顾琢成说,“要不再叫老板过来加点火?”

“不要吧,我怕他等下打我。”杨嘉树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顾琢成让他被逗笑了,走过来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小样儿,嘴太快了吧。我都跟你说了炕很热,忍忍就好了。这样,咱俩睡一个被窝吧,挤挤就不冷了。”

“啊?”杨嘉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睡一个被窝?”

“嗯。”顾琢成单方面就做了这个决定,直接走过去把杨嘉树的被子没收了,卷了几圈放在旁边,然后让杨嘉树钻进他刚刚躺过的被窝里。

杨嘉树磨磨蹭蹭的,跟个蚕蛹似的蛄蛹进被窝,眨巴着眼睛看顾琢成。

顾琢成关了灯,也躺进来,“怎么样,是不是不冷了。”

“……嗯。”杨嘉树跟具尸体似的直挺挺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

“睡吧。”

一分钟后,顾琢成睡着了。

杨嘉树感觉身体在以一种很迅疾的速度升温,直到跟刚刚烙铁一样的温度不相上下。他们都带了睡衣,顾琢成的那件稍微厚点,似乎是磨毛的,而杨嘉树的是丝质,材质光滑……他感觉薄薄的布料贴在身上,好像燃烧的塑料一样,烫得他浑身疼。

简直是折磨,杨嘉树大气也不敢出,然而等他煎熬了一段时间,忽然意识到顾琢成已经睡着了……那还这么小心干什么。杨嘉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又紧急呼进一些氧气,拯救自己濒临缺氧的肺——

顾琢成没醒,他睡得很熟。

这段时间他们住酒店,订的都是双床房,各睡各的倒也没让杨嘉树产生些什么奇怪的联想……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他们可是躺在同一个被窝。杨嘉树悄悄翻转过身,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欣赏顾琢成的侧脸。他睡觉很老实,不打呼、不磨牙,也不会乱动,规矩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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