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雅娟第一时间得知丈夫顾明远通过了楚江大学首批“青年拔尖人才”评审的消息,心头涌起久违的快意。自从产后综合征缠身以来,她对闺房之事总是意兴阑珊,但今夜却不同往日。洗浴完毕,她特意换上那件顾明远喜欢的淡紫色睡裙,在梳妆台前好好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她的主动与热烈让顾明远仿佛重回新婚燕尔之时。这一夜,顾明远双倍地体会到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人生快乐。

温存尚可回味,噩耗猝然而至。次日下午,公示公告刚刚张贴完毕,院办干事黄阿娇就急匆匆地找到正在上课的顾明远,说是周校长有急事找他。

顾明远心中莫名一紧。故作镇定给学生布置完临时作业,匆匆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衣领,这才快步走向行政楼。雨后的校园弥漫着桂花与泥土混合的清香,但他却无暇欣赏。

周濂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秦冰纶两人。周濂紧皱眉头一脸严肃,秦冰纶精致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赶紧坐下说话。”周濂站起身来,手中挥舞着几封信笺在室内来回踱步,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唉,这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咀嚼其中的无奈与愤怒:“你们看看这些信件,这是早有预谋啊。”

秦冰纶小心地接过信件逐页翻动。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未及读完,猛拍了一下沙发的扶手,杏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花:“简直是无稽之谈!实在太无聊了”。

五封信中,有四封笔迹各异却内容相同,均指认顾明远在《文艺杂谈》上发表的文章涉嫌全文抄袭。最令人心惊肉跳的是第五封信,竟然含沙射影地暗示顾明远与包括秦冰纶在内的多位女性关系暧昧。

从秦冰纶闪躲的眼神中,顾明远察觉到这些信件应该与自己有关,伸出手来想要看个究竟,秦冰纶却不安地用眼神征求校长的意见。

“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用瞒他啦。给小顾看看吧,也正好求证求证。”周濂点了点头。

秦冰纶有意留下最后一封,只把与论文有关的信件递给顾明远。顾明远接过信件扫了一眼,顿时觉得一道霹雳在头顶炸响,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原本红润的面颊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周濂连忙将语气变得柔和了些:“明远,我是绝不相信这种事的。今天找你来,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你回去后,尽快写一份自证材料递上来吧。”说罢,周濂用眼神暗示秦冰纶护送顾明远回去休息。

顾明远勉强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趔趄了几下,下意识拦了拦秦冰纶伸出的手臂,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没事。”话音未落,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周濂的办公室。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周濂与秦冰纶面面相觑。秦冰纶如梦初醒般喃喃道:“我不相信顾明远会做出这种事。他的成果那么多,真没必要在《文艺杂谈》这种不入流的杂志上去冒险啊。”

“我当然也不信呀”,周濂烦躁地扯松领带:“问题是举报信白纸黑字写着呢。”这些信件是刚才许继武亲自过来转交的,临走时明确提出“若不能查清事实就取消这次评审结果”。周濂清楚,如果真的这样,毁的不仅是顾明远的前途,更是给力推这项决定的自己打下了一个耻辱的烙印。

周濂第一时间向老校长吴若甫通报了情况。向来沉稳的吴若甫罕见失态,甚至连“必须在公示期内查清真相”这样的重话也说了出来。

目睹了新老校长在电话里的激烈反应,秦冰纶急得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凌乱的节奏:“周校,我们该怎么办?”

周濂摸着下巴来回踱步,皮鞋在地板上留下深深的压痕:“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捣鬼。会是谁呢?”

秦冰纶试探性地说道:“会不会是财经学院的人搞的?”

周濂停下脚步盯着秦冰纶看了一眼后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老梅退休后,你们两家的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

秦冰纶觉得也有道理。财经学院自从卓娅主政后,两家来往频繁,几乎很少再发生过以前那种相互攻讦的龃龉。

周濂转身问道:“顾明远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秦冰纶脱口说出了“孙启亮”的名字。

周濂再次停下了脚步:“嗯,这确实是个线索。老孙这家伙,这几年也没少在我面前吐槽顾明远。”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竖起三根手指,语气急促地说道:“冰纶,时间不等人。以孙启亮为突破口,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查清真相。否则的话,对小顾和你们学院,那可是个大麻烦。”说到这里,周濂伸出食指指了指斜对面,秦冰纶明白那是暗示许继武正等着机会拿刀子砍人。想到其中一封信还牵连到自己,一旦传开,满城风雨,那自己的仕途肯定大受影响。秦冰纶不敢不重视啊。

秋雨如注,秦冰纶裹紧风衣冲出行政楼时,恰好撞见吴雅娟在雨中狂奔。伞骨翻折的雨伞在她手中摇晃得像只垂死的白鸟。秦冰纶忍不住从身后叫住了她。吴雅娟惨白的脸上雨水混着泪水:“顾明远刚在假山的水池边摔了一大跤,我得赶紧回去看看。”话音未落,鹅黄色身影已跌进雨幕深处,只剩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敲出凌乱的回响。

回到学院,秦冰纶立即找来沈菊英商议。刚说出《文艺杂谈》的名字,沈菊英忽然两眼放光:“这不是孙启亮每年都在订阅的杂志吗?征订存根还在阿娇那里。”

秦冰纶激动得几乎跳起来,抓起电话就要质问孙启亮,却被沈菊英拦住:“先别打草惊蛇。”

这时,吴若甫的电话打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亮出了自己的态度:“冰纶,你得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啊。这件事表面上看是针对顾明远,我看剑指的是周濂,最后殃及的是你和历史学院。你们院不仅要有态度,还得采取对策。既然文章是在那个什么《杂谈》上发的,你们就该直接去那儿探个究竟。我建议呀,你尽快派人去长沙一趟,看能不能从那个叫什么《杂谈》的编辑部查证查证。”

秦冰纶对吴若甫依然如故的命令式口吻有些不满,但觉得他讲的在理,便在口头上先答应下来。

放下电话后,秦冰纶决定先试探孙启亮。她来到孙启亮的办公室,故意零碎地提及“长沙”“《文艺杂谈》”这些字眼,暗中观察对方反应。孙启亮不慌不忙,从书架上抽出两本《文艺杂谈》来:“你说的是这个吧。这个杂志我订了几年了,虽然档次不高,有些文章挺有趣的。”

秦冰纶心里暗笑。为了进一步敲打,继续说道:“没想到这种不入流的杂志都能入我们孙院长的法眼的。对了,我听说我们学校有不少老师在这家刊物上发过文章的吧?”

“对呀,我就推荐周青在上面发过文章的。”

“哦?听说顾明远也发过的呢?”

“是吗?那我倒没注意。”

秦冰纶似乎察觉到孙启亮说这话时目光有些闪躲,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正在这时,沈菊英急慌慌地跑了过来将秦冰纶招了出去,说是顾明远好像摔得不轻这会正在家里高烧说胡话。秦冰纶赶紧给江南医院的表妹林思齐打去电话让她帮忙,又带着沈菊英、黄阿娇她们赶到了“筒子楼”,和闻讯赶来的钟德君、卞同峰他们一起手忙脚乱地将顾明远抬上救护车。雨幕中,救护车的蓝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刚在江南医院外科楼前停住,身着白大褂的林思齐已经候在了门口。看到昏睡中的顾明远,林思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赶忙和护士用车子将顾明远推到急诊室里,一边让护士处理顾明远的伤口,一边开始给顾明远做检查。

一番忙碌后,林思齐松了口气,望着秦冰纶、沈菊英她们说道:“初步判断是急性扁桃体炎,这个进行适当的抗炎或抗感染治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他摔伤的情况比较严重,恐怕得做个小手术的。”

秦冰纶抚着胸口喘了口气:“哎呀,吓死我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儿过头,赶紧把身后的吴雅娟推到前面:“小齐,这是病人的爱人。”接着又将沈菊英、黄阿娇给林思齐作了介绍,独独忽略了一旁的钟德君。

这让钟德君心里满是失落。自从见到林思齐的第一眼起,钟德君就被这位眉目秀雅、气质清纯的女医生深深吸引。当顾明远从急诊室转入病房后,钟德君故意以“秦院长你们工作忙”“安安还等着你回去”为借口将秦冰纶、吴雅娟她们支走,目的是想觅得机会接近这位仙女一样的女医生。

秦冰纶她们刚一离开,钟德君便迫不及待从病房赶到了医生值班室。

林思齐正全神贯注地在本子上作着记录。钟德君故意咳嗽两声想吸引林思齐的注意。其实,在病房里,林思齐已经注意到这个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心里对他多少有些反感。抬起头来只冷冷地瞥了一眼说道:“你不应该在病房照顾病人吗?”

钟德君笑嘻嘻地说道:“病人现在睡着了,我是想来问问他的病情。”嘴上说着,眼睛大胆地在林思齐身上游来移去。

林思齐显然感觉到了钟德君那不规矩的眼神,丹凤眼中射出一道寒光:“病人的病情我们会定时跟踪的,你还是回病房照顾病人吧。”说罢,起身径直走进隔壁的医生休息室。

遭到冷落的钟德君只好怏怏回到了病房。这时顾明远已经醒了,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后问道:“我怎么在医院?”

钟德君趁机将自己的表现夸大了一番,眼睛却不停地往病房门口瞟去,他多么希望那个仙女般的身影能够飘进病房的啊。

经过商量,秦冰纶决定亲自动身去一趟长沙直捣《文艺杂谈》探个究竟。临行前,她觉得有些问题还是应该先与顾明远沟通沟通,便带着沈菊英再次来到江南医院。

经过一晚的治疗和休息,顾明远明显好了很多。当秦冰纶、沈菊英陪着林思齐出现在病房门口时,顾明远着实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她?顾明远本能地坐直了身子,不停地整理凌乱的头发。

秦冰纶故意开起了顾明远的玩笑:“顾老师怎么像林黛玉似的,遇到一点打击身体就像玻璃制品一样碎成了渣子。”

顾明远咧着嘴尴尬地笑笑,眼睛却偷偷瞥向林思齐。林思齐嘴角处浮起一抹微笑,这让顾明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支走钟德君、黄阿娇后,秦冰纶就《文艺杂谈》上的那篇论文向顾明远求证了一番。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便与沈菊英匆匆下楼而去。

走出住院部大门,林思齐突然拉住秦冰纶的袖子:“你们刚才聊的《文艺杂谈》是长沙的一本杂志吧?”

秦冰纶点了点头。沈菊英三言两语说了顾明远被人恶意举报的事。林思齐双眉微蹙说了句“大学也这么复杂吗”,眼里却闪烁着惊喜的光芒:“说不定我可以帮点小忙的。”

原来,三个月前,《文艺杂谈》的主编孔益林在江南医院做过胃切除手术,主刀的正是林思齐。

秦冰纶知道表妹喜欢开玩笑的调皮性格,故意沉着脸说道:“小丫头片子该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认真,林思齐在手机里找到了孔益林的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当话筒里传来一个湖南口音男子亲热地叫了一声“林医生好呀”后,秦冰纶彻底放下心来。

有了林思齐这层关系,秦冰纶和沈菊英的长沙之旅就变得顺畅多了。当天晚上,《文艺杂谈》的主编孔益林亲自出马,在橘子洲的一家茶楼里招待了秦冰纶和沈菊英。

孔益林的热情当然与林思齐有关,同时也还有另外的小算盘。《文艺杂谈》作为一本半学术半通俗的刊物,既无核心期刊的权威,又无大众杂志的流量,在市场化浪潮中举步维艰。发行量逐年萎缩,广告商纷纷撤资,账面上的赤字像一道越裂越宽的沟壑。去年实行自负盈亏改革后,孔益林临危受命将杂志社承包了下来。为了生存,孔益林大刀阔斧砍掉了所有员工,临时将自己的外甥女方卉招来做帮手。《文艺杂谈》说是一家杂志社,其实就只有孔益林和外甥女两人在支撑。目前,杂志社的收入来源仅剩三根摇摇欲坠的支柱——版面费、广告费和发行费。在广告商和发行量都是岌岌可危的局面下,孔益林现在主意打得最多的便是版面费。他先是将双月刊硬生生改成月刊来扩大用稿量,接下来就开始广泛撒网搜罗稿件。奈何杂志确实名声和质量俱低,投稿量远远不能达到预期。没有投稿量,就意味着没有版面费。现在,孔益林日思夜想的就是穷尽一切手段增加投稿量提高版面费收入。

湖北是高教重地,自然也是稿源重镇。当林思齐在电话里告诉秦冰纶是楚江大学历史学院院长时,孔益林的第一反应是“财神爷来了”。自然要竭尽所能接待号秦冰纶一行,说不定依托她撬开整个湖北高校这个稿源大市场。尤其刚一见面沈菊英就将秦冰纶在全国历史学界呼风唤雨的本事渲染后,孔益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孔益林是个天生的交际家,用他自己的话说,三句话内能摸清对方的喜好,五杯酒后可套出关键信息。

坐在秦冰纶的对面,孔益林有意前倾些身子,虚扶着椅子上的扶手,镜片后的眼睛始终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先是用湖南普通话毫不费力地用一堆华丽的词汇夸赞秦冰纶。秦冰纶对这样批发式的夸赞虽然心动,但还不至于迷失方向。几杯红酒滑入,她主动将话题转到投稿事情上。

已经受过舅舅培训的方卉故意蹙眉说道:“秦院长有所不知,最近投稿实在太多,排期都挤到明年十二月了。”说罢又故意叹了口气:“好些文章还在排队候审呢。”

秦冰纶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哦?那依小方的意思,我若现在投稿,岂不是要等到后年才能见刊?”

孔益林手中茶壶一抖,险些洒了茶水:“秦院长说笑了。您这样的精英翘楚,我们求都求不来,哪敢让您等?放心,随投随发。”给秦冰纶续上茶后,他有些讨好地说道:“就冲着您美女院长的面子,今后对湖北尤其楚江大学老师的投稿,我们一律往前排”。

看见秦冰纶只含笑淡淡说了句“是吗”,孔益林有些起急:“不瞒您说,前几个月贵校有一个叫顾明远老师的投稿,我们就已经破例加急发出来的。”

秦冰纶闻言大喜,故意挑眉说道:“哦?我们倒是有一个姓顾的老师。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给他加急呢?”

方卉抢着接话:“他好像是急着要评职称的。我舅舅可是连夜审稿的。这样的话,版面费肯定是要翻倍的。”

话未说完,就被孔益林一声轻咳打断,脸色骤变,茶盏重重一放,瞪了方卉一眼:“去催下后厨的芙蓉虾嘛。”转脸又堆起笑:“秦院长别误会。我们这里专门组建了湘大、湖大的博导的审稿专班,审稿一向很严格的。”

秦冰纶给沈菊英使了个眼色。沈菊英会意,将从湖北带来的名烟递给孔益林,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个顾明远的文章加急是不是交了不少版面费啊?”

孔益林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秦冰纶见状故意激将:“看来沈主任涉及到了孔主编的商业机密咯?”

孔益林有意示好秦冰纶,故意装出豪气地笑了两声:“在秦院长这里没有机密可言嘛。按理说,这个顾明远的文章水平足够可以不收版面费的。但他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天天打电话,好像特别急着发表。这就意味着要挤掉很多排在前面的文章。没办法,那就只好收版面费了。不过,看在楚江大学的面子上,我们也没多收,在正常每千字300元的标准上,也只增加了200来块钱而已。”

秦冰纶对孔益林的解释已经没有兴趣了,她故作漫不经心地提出了一个要求——看看顾明远投稿的原件。沈菊英担心孔益林怀疑,连忙补了一句:“顾老师临行前托我们取回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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