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被分出来一份放到供桌,黄快跑性子急,跳上去招呼其他小黄一起出来。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桌子上的笔墨黄纸都被堆在一边,秦书蘅不知从哪个角落翻了翻,翻出打啤酒来。

陆游瞄了两眼:“我以为咱们这只有白酒。”

供仙都是用白酒的。

秦书蘅打哈哈:“上次去超市买贡品凑券加的,不是特地买的。”

陆游不信他鬼话,倒也没打算深究,伸手开了一罐。贺祝椿也要拿,被秦书蘅躲过去,顺带狠狠瞪上一眼。

贺祝椿无语:“……这么小气呢?”

“不是小气的事。”秦书蘅将啤酒拢着放脚边护好:“这算私人恩怨。”

陆游将自己的酒递给贺祝椿,顺手又开了瓶。

贺祝椿低头扫了眼,陆游就说:“一口没动。”

“我知道。”

“师父你干嘛!”

秦书蘅见了不高兴,又想扯嗓子说什么,迫于师父淫威硬生生咽回去,泄愤似的拿了串羊肉狠狠咬下一口。

贺祝椿说:“肉是我买的,我让你吃,你买的酒却不让我喝,看看,这就是格局。”

秦书蘅哽住,于是嘴里那块肉吃也不是吐也不是,贺祝椿就得意地笑,一边笑一边打量店内陈设,打量一圈视线最后撂供桌上面。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秦书蘅观察他,总觉得这小子眼睛里印着点什么。

贺祝椿问:“这上面供得什么?”

陆游答:“仙家。”

“你的吗?”

“嗯。”

贺祝椿起身凑近打量。供桌上单子分左右两部分,每部分打着格,格子里自上而下密密麻麻写着胡、黄、蟐、蟒四家姓氏的名字,再往下的像是些人名。

左右两部分中间空出道不小的空隙,空隙里也有名字,就一个,而且字体比两边的大很多。他小声念出来:

“胡——天——霸。”

“哎哎哎!”秦书蘅咽下嘴里的肉,老母鸡护崽似的横插在贺祝椿与供桌中间:“瞎叫什么呢?当心冒犯仙家!”

贺祝椿不理,扭头问陆游:“胡天霸是谁?”

陆游说:“我家掌堂狐仙。”

贺祝椿顺嘴就夸:“胡家掌堂啊,怪不得弟子长得那么好看。”

夸仙家好看行,夸师父厉害行,但夸师父好看不行,尤其想做他师娘的男人夸不行!秦书蘅脑子里那道给子警报即刻拉响,他警告说:“好看也不是你的,少觊觎我师父!”

贺祝椿于是又笑着坐回陆游身边。一顿饭秦贺两人吃得有来有回,但秦书蘅脑子小,斗不过研究生,往往是吃亏破防那个。陆游忍了他俩一顿饭功夫,终于离开饭桌到堂口清静清静。

见他不吃,贺祝椿也不吃了,跟过去仰头看单子,问:“这块红布上那些名字为什么分两份。”

“这红布叫堂单,这地方叫堂口。”陆游跟他解释:“堂上仙家分男女,左侧写女仙家,右侧写男仙家,中间留出这道缝隙叫马道,是仙家得令干活时要走的。”

贺祝椿早知道他们跳大神的规矩多:“听着还挺有意思。”

陆游没说话。

贺祝椿又问:“咱们什么时候解决我身上那位阴桃花。”

陆游往后指了指:“等桌子收拾出来,马上了。”

秦书蘅可能脑子笨一点,但手脚利索,俩人说几句话功夫桌面都擦一遍了,上面泛着嶙峋的水痕,他又抽了抽纸细细蹭一遍,见完全干透,才将笔墨黄纸摆回原位。

“师父,收拾好了!”

陆游闻言就着长明灯抽香点香,灭了香头明火,将香规规矩矩插进香炉里,才回身坐到桌前。笔已经涮开,墨也提前研好,他手腕翻飞,在八开的纸上留下四行看不懂的符文,又规矩写上贺祝椿名字与生辰八字,合掌又撑开,先盖上堂印,又盖上掌印,这才捏住黄纸两角提起来,几步走到香炉边。

黄纸被提着晃悠两圈仓促吃了口香火,陆游嘴里又念叨些听不懂的东西,这过程大概持续一分钟,他收纸招手,贺祝椿还没反应过来,秦书蘅已经不知从哪拿出个烧火盆放到陆游面前,正赶上他将黄纸用长明灯点燃,慢条斯理放进盆子里。

说来也奇怪,那黄纸在陆游手中时火花只有硬币大小,刚入盆火瞬间窜起来,活跃得恨不得窜到人头顶上去,火花颜色泛红,周边透着股金光,张牙舞爪吃尽表文,烧到最后就剩一缕黑烟飘至半空消散不见。

望着那一页仍能勉强看出字体的纸灰,陆游携一杯白酒将灰烬浇散,人忽然变得极其疲惫似的,耷拉下眼皮淡淡说:“好了。”

贺祝椿觉得背后顺着脊椎一路发冷发颤,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轮,后脑勺跟被锤子砸了一样瞬间剧痛晕眩,等这晕眩过去,整个人又是说不出的顺畅清明,这感觉比刚拿到陆游那道符时还要好。

他心情由内而外不自觉高兴,眼睛都有神了许多,贺祝椿竖起个大拇指:“大仙,你真牛逼。”

秦书蘅知道自家师父做完法事会很累,扶着陆游胳膊将他让回老板椅,这会儿听到贺祝椿的话,跟着骄傲道:“那是当然,我还没遇见过我师父解决不了的事!”

贺祝椿下意识怼他:“你师父厉害你嘚瑟什么,自己不还是菜鸡一只。”

秦书蘅:“你闭嘴!”

陆游放松身体向后靠,身体很累,头脑却异常清明。

他在思考。

贺祝椿作为纸条上线索直指的唯一人物,此刻帮他驱了邪,仙家却没有任何关于任务进程的提示,这一现象结合内心闪动的灵感,二者加在一起都在诉说一个事实:

方向错了。

额前松散的头发落下来遮住眼睛,陆游视线被遮挡,他懒得去整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轻打几下,随即如有所感,透过发尾重新看向堂口——那坐着个白狐狸,线条优美柔顺,微微发着光,不知何时从堂单出来的,此刻正歪头看他。

胡秀英。

陆游在心底轻唤她的名字。

胡秀英跳下供桌,轻盈跃到弟子身边。

秦书蘅也看到了,想打招呼,却碍于贺祝椿在场愣生生憋回去,自然对这个外来者更加没有好脸色。

贺祝椿察觉到,莫名看了他一眼。

他们这边的暗流涌动暂且不管,陆游这边坐端正了,直视胡秀英的眼睛。

胡秀英道:“弟子有疑惑?”

陆游就在心里将纸条的事如实告知。

秀英听后笑道:“什么恋爱,快跑这坏家伙又坑你。”

陆游一怔:“不是你们告诉他的?”

胡秀英摇头。

那头黄快跑吃饱喝足正在门外井盖旁蹲着看鸟,忽然身后一冷毛毛炸了一背。他搓搓身上的毛,没当回事,再抬头却见鸟雀尽数忽闪翅膀飞走,一树皆空,只剩伶仃一点羽毛。

陆游在仙家面前总是不经意流露些委屈情绪,他抱怨:“纸条内容是否太笼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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