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开泰一路来至邓德日府上,早经过了晌午时辰,但见新任科长才刚起身,穿着件儿白不白黄非黄,王八肉色儿的府绸寝衣,垢面蓬头,凝眉涩目,眼角上凝着两坨黄绿浓稠的眼屎,兀自坐着发呆。晏开泰不等让座便自行落了坐,笑向邓德日道:“邓科长这是“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啊,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该准备准备动身了吧。”
邓德日囓着俩眼儿打了个满腔满响儿的大哈欠,从嗓子眼儿底下喷出一股酸腐难闻的馊泔水味儿,熏得对面儿的晏开泰差点儿掉出眼泪花子来,还得强忍着干噎堆笑道:“叫我说啊,科长您如今青年得志一飞冲天,正值鼎盛风光的好时候,若说还有什么不足的,也就是差一房妻室料理科长您的起居生活了。邓科长要有了中意可心的佳人闺秀,只管告诉晏某人,从说媒到放定娶亲,一准儿的都给您包办妥帖,再没有您不满意的地方。”邓德日翻瞪着睡眼咂嚒咂嚒嘴,惫懒倦怠地应道:“如今我也算日本人麾下得力的干将,想要女人了只消一句话,想啥样儿的来啥样儿的,还用得着兴师动众地花钱娶媳妇儿?真要是娶回个母夜叉成天价管着,再惦记盘算着我腰里头这点儿进项,那可不是没事找事儿得不偿失了嘛!罢了罢了,快别提了。”晏开泰倒不介怀,朗声大笑一通,上前亲昵地推了邓德日肩头一把,佞笑道:“你啊你啊,邓科长到底是年轻气盛,及时享乐及时醉啊!我是算准了您起来得晚,索性邀你一道去打个牙祭,早饭午饭合了顿儿吃,吃完正好儿奔了大佐的堂会去。”
邓德日一听这话才如梦方醒般知道饿了,起身胡乱擦了把脸,又换了身儿出门的齐整衣裳便随晏开泰去了。两人一路来至南池子一家回回小馆儿,酒肉上齐,举杯动箸,好不肆意怡然。晏开泰仰脖儿泯尽一盅儿酒,没话儿找话儿地问邓德日:“科长这一向忙啊,饭局堂会上也老见不着您,今儿个倒肯赏脸一聚,晏某人着实受宠若惊,喜不自胜啊!”邓德日填了满嘴的扒羊肉条,一张嘴说话直往下淌油:“眼下北平的地下反日组织还是不老实,总有那起子不知死活的杂碎暗地里捣鼓,拧着劲儿地跟日本人做对。也不想想现如今连北平城都已是日本太君的囊中物了,他们是多生了几个脑袋?也敢造反!”
晏开泰殷勤备至地替邓德日添了一筷子红烧牛蹄筋儿,含笑说道:“我要没猜错的话,挑头干这个事儿的,多半都是青年学生,有这么一说儿的没有?”邓德日直了几次脖子,鼓着双眼将两腮里填的菜饭吞嚼进肚,又干了杯中酒往下顺了顺,方才应道:“晏兄果然无所不知,怪道你深得日本人器重赏识,这能力见地上果真是有一手的。可不就是这帮作死的学生,游行撒传单,办报造谣言,扰乱治安危言惑众,全都是他们干的好事!”晏开泰登时绽出满脸心领神会的笑纹儿,推心置腹道:“科长谬赞了,实非晏某人精通时局眼界高远,委实是卑职就任的文教局,可不就是整天跟这帮学生打交道的。历朝历代生事儿的全是这帮子人,识文断字攒下点儿学问来,欸,就想着要翻出天去了。依我看啊,要想煞一煞这股反日的风潮,必是要给他们来个“擒贼先擒王”!”
邓德日直听得目瞪口呆,菜也忘了吃了,紧着向晏开泰道:“到底是咋个擒贼先擒王?还请晏兄说个明白。”晏开泰举杯示意他干了,随即道:“远的暂且不论,就说科长您的母校燕大,便现成儿窝着一帮胆大包天不识时务的愣头儿青。科长你可知这伙人的领袖是谁?说起来竟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偏偏就叫我晏某人跟他住到了同一条胡同里。那小子着实有些能耐,领着一众学生□□穷作混闹无事生非,我敢说燕大跟太君对着来的那帮孩崽子,全唯他马首是瞻。您要是能把他给拿了当众正法以儆效尤,我管保那伙上蹿下跳给日本人捣乱添堵的学生全都得泄了气,北平太平了,太君舒坦了,那邓科长您往后的仕途与银饷,还不是大大地有?”
邓德日早听得两眼放光儿急不可耐,仿佛循着味儿吃屎的野狗般凑近前去低声问道:“说了半天,这人到底谁啊?”晏开泰悠然持箸,不紧不慢地夹了几快小菜,卖足了关子方才说道:“不是别人,就是马尾巴胡同15号,时家的大少爷时予辰。该着他倒霉折在您邓科长手里,我与这时予辰一条胡同住了两年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小子的所作所为我是再清楚不过,彻头彻尾的反日分子,利用燕大□□的职务之便,煽动蛊惑学生反对当局扰乱治安,抓起来毙他个十次八次的,都不冤。”
邓德日沉色不语,许久方自嘴角浮起一抹阴毒狡猾的冷笑,向晏开泰提杯道:“不瞒晏兄你说,年终岁尾,我正愁无功可表,在日本人跟前不好交代呢,晏兄此举实在是“及时雨”一场啊,哈哈哈哈!我先满饮此杯以示感激,待事情办成后再另行重谢!”说罢一饮而尽。晏开泰亦忙举杯相和,欢畅之情溢于言表,两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自是不提。
腊月的太阳一过晌午便热力尽失不中用了,仿佛被抽去了神魂般虚飘飘悬在天际。看着依旧是响晴无云的通透好天色,可人们在户外待不多久,便手麻脚木冻僵透了。树叶落尽的枯树杈子在几无间歇的西北风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披着扬沙摇曳狂舞至戛然折断。但凡有点缓儿的早都在屋里猫起来了,唯有那些靠出卖力气换取一日饭辙的苦人儿们还得半空着肚子喝风苦奔,心里头装着阖家老小,脚底下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奔一天是一天,奔不动了倒卧街头,家里人连尸首都没地方找去。
李志远自打抽上了大烟,积年的痨病就一日重似一日。从早到晚撕心扯肺地咳个没完,间或呕一两口血他也不甚在意。李芸瑛听他一宿一宿拉风箱似的喘,挂心忧虑愁眉不展,几次三番劝父亲去看郎中调理,李志远却照旧吞云吐雾不以为然:“闺女欸,我的格格!您呐,甭替我这当阿玛的瞎操心,我的命长久着呢,还没享够闺女的福呢!”芸瑛心知苦劝无果,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