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岳是个颇能装蒜的人物,这一路北上,竟还特意为季砚书备了辆精巧马车,做足了礼数,倒真像是将她当作未来女帝供奉的。
就连那队地方武装也颇出乎季砚书的意料,山庄的消息一路都没有再传回来,她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离京城越近,越是心惊。
如果钟沁没能赶在刺客动手之前救出盛景义,难道她真的要为了自己那点虚无缥缈的名声,在京城门口掐死韩岳这个老东西,然后让韩弋跟着陪葬吗?
还是干脆遂了对方的心愿,改朝换代……
她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
平心而论,如果盛景义真的死于刺客行刺,那季砚书自己登基当皇帝的可行性远远比还位于丁点大的小皇孙高得多。
毕竟现在日子不太平,大祈还得靠着她来安稳四境,如果先假意与韩岳同流合污,将活着的人先保全,四境之乱先平复,季砚书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就算硬熬,难道还熬不过韩氏这些老王八吗?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甚至用不了十年,五年她就能将韩氏彻底铲除干净,届时天下太平,四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就算后世史书骂她谋逆篡位、不孝不悌,那又……
死人和身后名难道还能比活人更值钱吗?
季砚书一咬舌尖,将这想法艰难地从心里铲了出去,她自小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君子之道,长宁王府满门忠烈的名声可不是让她拿来这样糟践的。
就在她内心一团乱麻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侍从的声音:“王爷,我家老爷求见。”
她定了定心神,勉强打起精神。
韩岳就算事前着人打过招呼,却还是亲自在车外问询了一声,待季砚书应允,才缓步入内。
此地距京不过半日路程,韩岳先是好整以暇地问了她最近的饮食是否习惯,一应用度是否满意,东拉西扯一番,才逐渐转入正题。
只见他对着季砚书笑笑:“王爷稍安勿躁,老身与手下人约定了暗号,傍晚时分,若京城方向传来信烟,那便是咱们大事已成,可以宽心了。”
季砚书额角突地一跳。
韩岳却好似对她这神色变化恍然未觉,好整以暇地继续火上浇油:“老身虚长王爷一些岁数,早年离京后久居洞庭,想必王爷对我不大熟悉。说来惭愧,老身有个不大争气的小女儿,前些年嫁给了武举入仕的邓家幼子。”
邓家乃是京城世家中特殊的一支,祖上能人辈出,最高的曾官拜丞相,只可惜后辈大多都不太成器,这些年靠着祖荫败家,一时倒也败不完。邓家这一代的当家人名叫邓常,官至兵部侍郎,这本没什么,可好巧不巧的是,邓家落败后为了维系门楣,曾大肆与其他世家结亲,尤以韩氏旁支最甚,一时间也风光无量,可盛景仁一倒,这些曾经风光的“姻亲”就成了最大的定时炸弹——新帝若要清算,一个都跑不了。
邓家的小儿子邓杰,如果季砚书没记错的话,是……
“不巧,正是如今的御林军统领。”韩岳咧嘴一笑。
与此同时的皇城,走到宫门口的黄喜没见着那小太监口中的“大人”,倒是先撞见了一队军容整肃的御林军。
为首的正是那邓杰,黄喜虽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上前见礼:“邓统领这是……”
不成想往日八面玲珑的邓杰此刻却一言不发,两边侍卫上前一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老太监上了西天。
邓杰脸上挂着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一路上谋反的紧张被这一点血腥味莫名其妙地安抚了下去。他素来自负,这些年仕途不顺,摸爬滚打多年才混到一个小小统领,始终觉得是家族落寞,不能给自己托举的缘故。
不然季砚书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以女儿身跻身亲王之位执掌三军?还不是乘了他爹和先帝儿时交情那点东风吗?那顾玄明,明明就是个关外的野人,若不是在钟老手下混了几年,怎么能成平西大将军?
还有钟沁,自己和他明明同为世家子弟,那小子这些年在京城流连花丛,连剑都没摸过几次,就因跟季砚书和太子的那点交情,竟也一跃成了一方守将;而自己这些年在御林军中兢兢业业,若邓家还像前朝那般如日中天,何愁不如他们?
他嫉妒的几乎眼睛都红了,当今天子,九五至尊又如何?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托生皇家,没了身边人庇护,不也是肉体凡胎吗?那一身金光灿灿的龙袍,可扛得住他一刀吗?
思及此,他突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许久才收住,邓杰顶着一张兴奋到扭曲的脸,轻声吐出一个字。
“杀。”
城门外,季砚书被韩岳一句话震得面色惨白,借着衣袖遮挡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才勉强稳住,抬眸和对方那双浑浊的老眼对上,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万事不在掌控的恐惧。
一缕风恰巧这时吹进马车,季砚书打了个寒颤。
现在他们两人都只能等,傍晚时分,胜负自见分晓。
谁也没说话,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马车里静的落针可闻。
酉时一刻,京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动响,一支小巧的信烟打着转儿升上半空,在暮色中炸开一片姹紫嫣红。
事成了。
韩岳脸上扯出一抹真心实意地笑,季砚书闭上眼,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碎瓷片深深扎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韩岳如得逞的豺狼般起身拱手:“恭喜王爷——不,陛下。”
马车缓缓驶入洞开的城门,一行人畅通无阻,迎面遇上一队整肃的人马。
侍从刚要上去接洽,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支不知道哪来的冷箭却突然破空而来,将其钉死在地。周围的侍卫仓皇拔剑,都摸不着头脑,季砚书茫然地睁开眼。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喝,钟沁那什么时候都显得很欠揍的声音响了起来:“大胆叛贼,给我拿下!”
季砚书浑身血液瞬间逆流,顾不得韩岳精彩纷呈的脸色,飞身跃下马车。甫一落地,便与马背上风尘仆仆的钟沁四目相对。
对方见她没事,喜形于色:“砚书!”
季砚书没来得及寒暄,上前一把拽住对方的衣领,语无伦次地问:“陛下,陛下如何?盛景义怎么样!”
她手劲本来就大,这一下慌了神,更是没轻没重,钟沁给她勒得说不出话,只能胡乱“嗯嗯啊啊”一气,季砚书等不及,劈手夺了他的马,朝着皇城疾驰而去。
她一路上脑袋空白,宫门大开,沿途尽是内侍与御林军的尸首,越靠近西暖阁尸骸越多,季砚书一颗心狂跳,径直闯进院门,门口一队人瞬间将目光投向她。
为首的那人反应极快,叫道:“王爷!”
暖阁的门应声而开,长昭拎着刀从里面走出来,刀上血迹未干:“砚书!”
季砚书踉跄上前,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终于望见了那人。
盛景义腰上被捅了一刀,所幸没伤到要害,太医正在给他包扎,赫连翊负手站在一边,衣服上同样血迹斑斑,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景义抬头看向门口的季砚书,那眼神和平日里不太一样,深不见底的眸色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可季砚书却没注意,见他无恙,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险些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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