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簇磷火渐渐熄灭下去,颜色渐渐浅淡,被月色装裱,看去如夜光下枯死的竹,不动也响着簌簌的声音。

黛玉将身子侧开,叫封选良进到厢房里。白日的礼数再不必顾及,封选良抱着那一包东西进来,说话像一段梦呓。

“舅舅的事是下午传信的......陆伯伯过来帮忙,原本想晚上留下,我没应——陆大哥在府里,福宁以为我睡下。我接到舅舅就把东西藏好了,借着陆府车马遮掩出府,一路上没见到旁人......”

他径自走到桌前,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铺在桌上,连带着自己也俯扑上去。

或是珠白,或是泛黄的纸页上压着一个深色的影子,仿佛封选良自己也是封理留下的一道遗存。然而在这样的当口,他仍惧怕身上的泥土污染来之不易的文字,两只手肘承载身侧,臂弯的间隙,黛玉看到他在大口喘息。

那一口气由他呼出来,却叫黛玉的喉头堵紧。雪雁张嘴想说什么,黛玉忙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封选良却领会错雪雁的意思,他直起身子,轻声道:“我来之前,去紫鹃姑娘房外听过,她还睡着。”

“你先坐下歇歇,这会布了结界,旁人瞧不清屋里。”黛玉叫封选良安心,夜色中的厢房有了声音,反而更是寂静得骇人。仿佛那声音是从血肉里攥出来,每一声都带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封选良没有坐,他就着外面月光,把方才些许散乱的文书整理清。

“我得趁着夜色回去......”他抿抿嘴,黛玉点燃灯烛,昏黄之下,封选良的面孔仍刷着一层青。

“到时候叫啸川将你带回去,节省些时间,也不会叫人追到踪迹。”黛玉也站在桌边,就着封选良刚整理好的一沓细看。然手刚拿起这一页纸,又扭脸与雪雁道:“雪雁,你去外面警备着,别叫旁人挨近。”

“知道了,姑娘。”雪雁声音慢一成,听到黛玉嘱咐的时候,身子已经朝外走。说来也稀奇,与阮啸川相比,雪雁年纪小经验薄,容身山林却比自小在山间修行的狐狸更灵。仿佛她天生就该做一段山水,只是机缘巧合流进尘世里。

门页吱呀两次,再度紧闭。黛玉将目光移回纸页,上面许多删改,看去也是多年存蓄的书文。

“我接到消息就去城外接舅舅,那时候,舅舅还有些意识。”封选良唇齿开合,声音平板无波。可他的手却抖得厉害,坠在藏青的衣衫上,摩擦衣料的声响,宛如一段丢进龟甲里的卜卦。两只手攥紧,青筋冒上,松开,龟甲中的卜卦见分晓。

“舅舅跟我说了他卧房的秘格......这几张——”封选良从字迹腰上挂着的香包里取出折叠作四指大小的的纸张,抖落开,里面还掉下原本填充香包,只是现今被碾碎了的草药。

封选良将草药碎屑吹来,小心翼翼将那几页纸平铺。

“这几张是舅舅当时带在身上的,我拿了之后便一直存在香包里,没叫别人知道。”封选良自己也没看过纸上的内容,当时情况纷乱,料理交际已经应酬不迭。陆大人虽带着夫人与长子过来帮衬,可到底只封选良一个是封家人。

封理性格严苛肃直,封家祖籍又在早已割让出去的地界。封家在京中无甚亲朋,可官至大理寺卿,还是有许多人及时登门慰问。

甚至宫中也传了旨意。

封选良跟黛玉讲述白日的情景,一只手搭在桌沿,指头紧紧扣死那几道纹,仿佛入木三分,不甘被拖拽留下的指痕。

“舅舅是自己回来的,勉强骑马撑到城门。守城的兵士往府里传信,我这才得以赶过去。只是一路上......”封选良的手松一些,落到膝盖上,又缓缓包裹住膝骨:“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还有旁人跟着我回到家里。只是我是在马车上取的书文,之后也是直接将舅舅抬回房里。前后有人守着,连福宁都不知道我拿了东西。”

只是没人看到,不一定没人猜想。所以封选良捱到傍晚,一是白日事情繁杂,二来也是趁着夜色掩去踪迹。

他还没看文书中的内容,只是在舅舅嘱咐之后就下定主意。京城里的封府是众矢之的,无论里面有什么,他都要在那些人可能的动手之前把文书托付出去。

来不及哀哭,来不及忧虑。封选良急夜奔驰,舍弃更安稳的上山路,循着后山的小径一路翻进了尘寺中黛玉的院子。

敢伤大理寺卿的人想来不忌惮斩草除根,然而此刻东西真正交到黛玉手中,封选良的肩背陡然一松,看着黛玉的眼睛,忽然身子一抖,呼出一声过于短促的喘息。

一抹红从鼻端蔓延,晕染着扩大,恍惚间叫黛玉看到了尘寺大殿的香火,离得过近,熏得眼底尽是水汽。封选良一时说不出什么,他的唇齿颤抖,堵在喉头的句子竟比来时的路更颠簸。

“大夫说,舅舅伤在头颈,一路颠簸,又发了他多年的旧疾......”他仿佛是要倾诉,样子却似只在描摹当时大夫的原句。先前被汗水浸湿的发梢被烛火烤干,橙红火色,顺着他下意识摇晃的动作,仿佛真的被赋予生命:“能不能醒,只看天意。”

这不当是一句安慰,即便未死已是一幸。那一簇香火也熏到黛玉,她不自觉将手落下,跳跃的烛火下,那一行行墨字也在悄悄喘息,又或者是水意也在她的眸底,眼前的一切都被水珠折磨得看不分明。

相识许久的长辈,从未见过真身,但多年帮扶,黛玉断案不时也有封理的帮衬。如今冷不丁生死未卜,徒留另一个人戚惶,熬过漫漫夜色,举着一段月光踩上山梯。

烛火跳跃在黛玉眼底,封选良看清。他瞬时站起身,一不留神,小腿碰得凳子后移,发出一段长息。

他看去有些惊异,仿佛黛玉为此落泪是比他自己的事更需要惊异。只是他一张开嘴,方才平板的声音此刻却近似抽泣。

“如果舅舅醒不了,怎么办呢......”

躺在床上的舅舅双目紧闭,盖在他身上的寝被比他更擅呼吸。封选良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一段喜讯,还是彻底变成孤身一人。

“我——”他的声音变了调子,自己却说不尽。慌慌张张掏出一只手帕往黛玉手心里塞,一时竟忘了姑娘家的东西只会比他更精细。

但黛玉接了,她忍着一段眼泪,这热烫的水里一端映着封选良,另一端映着她自己。

她又想起当初父亲染病的消息,她一家的苦楚仿佛是一段值得念叨的资讯,此事的后果比父女悲离更要紧。

而现在,封选良也走到这一步,两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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