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年正月十七中午,卢王后早产诞下王长女,母女平安。

孟书琰御驾回宫,匆匆踏进鸣鸾殿时,先嗅到未散去的浓浓腥气,然后,听到一声声细弱的婴儿啼哭。

前殿,御医宫人内官跪了一地,全部抖得像筛糠。暖阁次间,延年宫五名高位太妃坐得整整齐齐,再往里,温太妃和嘉月坐在床前,嘉月正亲手喂卢昭君喝温水,温太妃手中抱着襁褓。

见他进来,温太妃笑了笑,眉间眼角皱纹舒展,迎上去将襁褓递给他:“陛下快看,这是你第一个孩子,多漂亮的小公主,眉眼像极了你小时候。”

孟书琰听见“公主”二字,微不可察松了口气,伸手接过襁褓。新生婴儿瘦弱干巴、像剥皮的青蛙,哭声很细,却在嗅到他气息时,本能地往他跟前蹭了蹭。

这细微动作,使他如遭雷击,全身猛地一颤。

半个时辰后,中书令传旨,册王长女为公主、食邑三百户,封号“宝康”,寓意如珠如宝、长寿康宁。这也是虞国为数不多未成婚、落地即享有封号食邑的王女。

“瑶瑶在哪?”

“昭宁与贴身女官薜荔,为保护王后和小公主,被戚姑娘揍出内伤,刘医令已看过,被送回重华宫养伤去了。”

“那疯妇在哪?”

“被捆起来了,关在后排庑房,等候发落。”

“疯妇如何交待?”

“戚三姑娘起先只喊冤枉,后来又说、在鸣鸾殿侍奉王后数月,嫉妒王后养尊处优、福泽深厚,才一时鬼迷心窍。陛下可要亲自提审?”

“不必,戚槿谋害王嗣未遂,按率当夷三族。戚氏一族戍守良郡多年,劳苦功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褫夺世袭罔替侯爵、收回丹书铁券,戚晟教女无方、降职三等。至于首恶戚槿——”

他面无表情扫视庑房的方向,轻轻弹去袖上一粒尘埃:“极刑,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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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御医因侍奉不力,致使王后公主御体受损,被处以绞刑。”

“鸣鸾殿贴身那几个大丫头全被杖毙,还好陛下为小公主祈福,下令大赦天下,粗使宫女和内官们算是保住了。”

“薜荔姐姐,这是御赐的伤药,专治跌打内伤、就是刚涂上有点疼,你忍着点”,昭纯殿耳房里,薜荔衣衫半褪,石兰正小心翼翼替她敷药,“算是因祸得福,陛下特命宗正寺替你脱去奴籍,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我没事”,薜荔幽幽吐出一口气,眼眶有点酸疼,“公主还没回来?”

薜荔一说,石兰也有些害怕,但毕竟年纪轻、性子乐观:“月见和霜降进宫伺候了,咱们公主那么聪明、人又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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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重华宫,从前殿进去,穿越庭院时、先嗅到浓郁的沉水香。

院里的海棠枝条鼓起小球,蕴着新一年的生机,孟书琰漫步树下,精神有些恍惚,像在时光里一点点倒退回去,那残酷的八年从未存在过,他还是当初那个勤谨沉静的少年。

母后、妹妹、海棠树,再来一只雪白狮子猫,就一模一样了。

“喵~~”,他真听到了嗲软猫叫,白绒绒的毛团从台阶滚到脚下,绕着他鞋边蹭来蹭去。

“狸奴?”他不禁弯下腰,像小时候那样,摸一摸它的头和背。毛发细腻柔软,温热身躯包裹着呼吸和心跳——活生生的性命,他心尖一颤。

雪球嗅了嗅他手指,不甘心、又伸出小舌头舔了几口,确定没有酥饼也没有鱼干,失望地扭开头,窜上海棠树自己玩去了。

“果然,还跟小时候一样。”他有点落寞,无奈地笑了,拾级而上。

谢王后寝殿摆设如旧,只是正对门那面墙多了牌位、香案、香炉。孟书瑶跪在牌位前的软垫上、腰弯得很低,正吃力地在地面画着什么,两名宫女一人递笔、一人递颜料。

“受了伤就好好躺着,什么时候不能画?”他柔声说着,走到她背后、蓦地愣住,“瑶瑶,你在画什么?”

孟书瑶身前地面铺展的,是曾挂在她书房那幅春晖图,身量最高那少年空白的面部、正被她用细笔一点点勾勒出五官:眉眼像极孟书琰,梨涡浅漩、有点像故去的谢王后。

“二哥,我昨晚又梦见母后了,还有大哥”,她甜甜笑了、眼圈微红,“这次,我终于看清大哥长什么样,怕忘了,想赶紧画下来。”

孟书琰注视画上微笑的贵妇,他的生母——谢季兰,为维护他的前程、自证清白撞死宗庙。画上的她永远笑得那样温婉恬静,性子却那般刚烈,眼神柔柔地、却总能一眼看穿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临去宗庙,谢季兰破指滴血、在白绫写下血书控诉,“君受狐媚之惑、偏后房之嬖,残害忠良、累杀亲子,妾与阿琮黄泉碧落,与君不复相见。”

阿琮,是他来不及出世就死去的长兄。

母亲的眼睛、长兄的眼睛透过画纸看过来,与虚弱的发妻、新生的幼女重合,孟书琰忽觉透骨彻寒,如被当头棒喝、险些站立不稳。

事先计划好的问询、试探,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摇摇欲坠。

他闭了闭眼睛,平复心情后笑着问:“还梦见什么了?怎么一大早想着过来看嫂嫂?”

“昨天嫂嫂来祭拜母后,临出门摔了一跤,晚上我就梦见母后很着急地唤我,说她看出嫂嫂不大好、怕哥哥也失去第一个孩子”,孟书瑶笑着,眼里涌出泪花,她举袖拭去,“许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放心不下,索性来看看。结果一出门就遇上姑母,她也说昨天一直心神不宁,咱们就商量分头行动,我去鸣鸾殿探望嫂嫂,她去延年宫托人传御医。”

就这样,险些失去孩子的嘉月、失去过孩子的延年宫太妃们寻到共鸣,竟空前齐心,从阎王殿夺回了命悬一线的母女。

孟书琰久久不言。

动机、缘由、情理……一切的一切无可挑剔,若非纯粹巧合,安排这一切的人、心思该有多深沉缜密?

他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妹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带着审视、一分一分剐过皮肉,想穿过皮囊看透五脏六腑。可任他如何看,她依然甜美、骄纵、天真,就连那份急躁和莽撞,都跟九年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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