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收尽,戌时已过,一辆绛紫色的马车缓缓停在侍郎府门前,许侍郎已在阶前踱步多时,见这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颇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爹。”随着一声轻唤,许乐瑶提着裙摆从马车内钻出,许侍郎正暗自诧异女儿怎换了马车归来,忽见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露出半张俊美矜贵的面容,一双凤眸微微挑起,状似无意地扫了过来。

“昭王殿下!”许侍郎心头一跳,慌忙上前见礼,“下官不知殿下亲临,有失远迎。”

“许大人。”慕璟微微颔首,“令爱已经平安送回,本王告辞。”

许侍郎的腰又弯了几分:“多谢殿下厚爱,下官感激不尽。”

待那辆马车转过街角,许乐瑶见父亲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爹,人走远了。”

许侍郎这才直起身来,目光复杂地将女儿上下打量。

许乐瑶被父亲看得全身不自在:“爹?怎么了?”

“瑶儿,”许侍郎负手而立,声音沉了几分,“老实告诉爹,你为何会坐昭王殿下的马车回来?”

“啊?”许乐瑶眨眨眼,“昭王恰巧也在瑄王府,顺路捎我一程罢了。”

见父亲神色愈发凝重,她忽然反应过来,急急否认:“爹你可别乱想!昭王殿下真的只是顺路,我与他清清白白!。”

许许侍郎凝视女儿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哎,瑶儿,爹倒是希望你与昭王能有什么。”

许乐瑶蓦地瞪大双眼:?

“昭王贵为亲王,又尚未娶亲。”许侍郎踱步往府内走去,声音渐低,“以咱们家的门第,若能结这门亲事,不比你那什么……什么柳公子强?”

许乐瑶一听就慌了神,提着裙子追在许侍郎身后解释:“爹!不是您想的这样!您听我解释呀!”

“瑶儿?”正闹着,许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偏厅走出,见这父女二人拉拉扯扯,“你们爷俩做什么呢?”

“哎,夫人来得正好,”许侍郎朝许夫人走去,“你猜猜瑶儿是被谁送回来的?“

“娘亲别听爹爹……”

“谁呀?”许夫人许夫人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又是那个柳公子?”

“是昭王殿下。”许侍郎道。

许夫人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自家闺女啥时候和亲王扯上关系了?

“不是的娘,您听我说……”

许夫人眼中闪着惊喜的光,上前握住女儿的手:“我家瑶儿何时与昭王这般相熟了?”

“娘,不是您想的这样!”许乐瑶急得直跺脚,却看爹娘竟然却见已开始盘算起三媒六聘的事来,甚至提到亲皇上指婚,情急之下,她脑子里忽然闪过好友的脸,脱口而出,“昭王早有心悦之人了!”

这话像盆冷水似的,将老两口从美梦里浇醒过来。

许夫人失望地拖长音调啊了一声,许侍郎则忽然点头:“说起这个,前儿个倒听见桩趣事,说是皇后娘娘要给昭王殿下说亲……”

“什么?!”许乐瑶反应很大,“和谁?”

许侍郎瞅着女儿的样子:“瞧瞧,方才还说与昭王殿下清清白白,这会儿倒急得跟什么似的。”

许乐瑶都要气笑了,狠狠地跺了跺脚:“爹!”

“让爹想想……”许侍郎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噢,是了,是左相,也就是周相爷家的嫡女,闺名似乎唤作周玥。”

“周玥?”许乐瑶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和对应的脸。

宫宴上见过,但是不熟,她已经与昭王定亲了?

可若真定了亲,昭王那日瞧着鸢儿的眼神……装的?

见女儿魂不守舍地往闺阁走,许侍郎与夫人交换个眼色。

许许夫人凑到丈夫身边道:“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许侍郎道。

许夫人手指抵着唇瓣:“啧,你改日再去打听打听,你瞧瞧瑶儿的样子,多半是对昭王有意,若那边还没定下来,我们先下手。”

许侍郎一愣:“这……”

“什么这那的,”许夫人斜眼看他:“不然等那什么柳公子上门提亲,你且去抱着柱子哭去。”

许侍郎猛地一个激灵:可不是么!王府的玉碟金册,岂是那穷酸乐师能比的?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夫人说得对,明日早朝我便去探个究竟。”

昭王府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风青给慕璟拉开了车门,却不见里面有人出来,探头往里望去,却见主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风白。”慕璟身影不轻不重,风青却不自觉地背脊一紧。

“属下在。”风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旁。

“去查查,方才往瑄王府送礼的,是哪家的人,”顿了顿,慕璟又补了一句,“这段日子登门的,都给本王查个清楚。”

风白的身影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中,慕璟这才缓缓起身,衣袍与座位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他站在车辕上望着瑄王府方向,眉心微蹙,不知为何,他心头忽地掠过一丝不安,像是有根细线轻轻勒住了心脏。

亥时三刻,书房内烛火通明,风青刚奉上新沏的云雾茶,还未退下,便见风白手持一叠笺纸快步而入。

“爷,查清楚了,”风白垂首双手呈上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先前送礼的是陈副使府上的人,送的是一株百年雪参。”

慕璟接过纸张一行行看下去,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送礼的人不少,有些是慕璜以前的同僚友人,有些却是素无往来的生面孔,更有些人在礼物中夹带私货,意图昭然若揭。

“王刺史赙赠素帛百匹,胭脂一盒……潘司马赙赠百年青木钗一枚……邓将军赙赠海棠玉杯一对……”

“海棠花……”他的指尖在此处停留了半瞬,“本王记得,邓老将军有个儿子?”

“是的,”风白道,“年二十,邓老将军与方将军关系不错,去年还提过想与方家结亲。”

“既如此,便给这位小将军一个历练的机会。千山关近日不太平,正缺人手,”慕璟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笑得危险。

他继续往下看着,突然眸光一凛,随着嗤笑出声:“……熊县令赙赠平安扣一对,平安扣?……区区六品小官,也敢打嫂嫂的主意。”

“啪”地一声,他将那叠纸甩在案上,惊得烛火晃了晃:“调他去外地。”

风白扫了眼案上的纸,小心地询道:“爷的意思是……”

“本王记得谷州县令因瘟疫而病故,位置现在还空着,”慕璟端起茶抿了一口,“让熊大人去体察民情,关心百姓疾苦。”

从书房出来,风白轻呼了一口气,风青则搓了搓手臂。

“风白,”风青回头看了眼房门,“爷这是怎么了?那谷州地势偏远,离京城可是十万八千里啊……而且这一晚上已经打发五六个官员了……”

“许是……嫌那些人扰了瑄王妃清净。”风白猜测着。

瑄王府内,方雪鸢倚在紫檀雕花案前,望着堆积如山的锦盒发怔。

那些个雪参、灵芝、金蝉蜕,在烛光下泛着矜贵的光泽,却衬得她眉眼间倦色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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