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楼,仍由那道缓坡行出楼宇,两人换乘了马车,朝那高台而去。
越是靠近,越能看清那建筑的奇特,整座高台隐于幽暗,天光自上斜射而入,凝成数道乳白色的光柱,尘埃在其中缓缓沉浮。
光柱交汇的中央,一个青铜铸造,高逾两丈,九重环圈由内而外,由小而大,层层相套,却又各自独立,最内的黄道环不过磨盘大小,其上密布星辰刻点与干支刻度,精细如蚁足,浑厚的环体上浮雕着二十八宿星官图,星象狰狞,吴带当风。
这便是浑天仪?苏桥雪在博物馆曾经见到了类似的。
环身皆蟠绕着一条完整的龙,九龙形态各异,内环之龙纤巧灵动,鳞爪须发纤毫毕现,似欲破洞而出,外环之龙则雄浑苍劲,睥睨间吞吐云气,龙睛皆以暗金色的异矿镶嵌,在游移的天光下偶尔一闪,森冷如活物。
一名身着深青色官袍、胸前绣有星斗纹样的官员立于石阶前,那人竟然是曾经在定北王府有一面之缘的葛环,他声音清朗,正在宣读规则:
“……观星台考,为期二十日,共计十题,辰时于此公布,两日内呈交一题答案于案前,题目涉及算学、天文、格物穷理,答对五题者,可至天象司参加下一轮考核。”
他顿了顿,抬手示意,两名吏员便将一张宽大的素帛悬挂于木架之上,帛上书有一道题目,笔迹遒劲:
今有坚城一座,城墙高五丈,于城下百步外立一木杆,杆高一丈,日正当午,测得杆影长一丈五尺。问:此时城墙影长几何?若欲使城上烽燧之光,能照见百五十步外敌营辕门,烽燧需置于城墙何处高度?
题目下方附有一张简图,绘出城墙、木杆与光影的几何关系。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勾股之术?似又不止……”
“还需通晓光路直进之理!”
“第二问更是刁钻,这需推算光照之距与高度之比……”
苏桥雪只扫了一眼,心中了然。这不就是基础几何光学与相似三角形的应用,属于九年义务教育的体系范畴,但在此时代,能将具体情境抽象为数学模型,并预设“光沿直线传播”为前提,已属极为精妙的考题。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妄,却见他正望着那题目,神色平静无波。
“王爷……知道题目?”
陈妄收回目光,看向她:“太史监司掌天象历法、测绘格物,其考题,自然与此相关。”
他顿了顿,“此考历年能过者,万中无一。”
苏桥雪再看向那题目,目光已截然不同。这不是死记硬背的经义策问,而是指向她真正熟悉的领域,作为一个理科生,这算是基础问题。
她忽然向前一步,对那官员道:“答案写在哪里?”
那官员闻声转头,见是一年轻女子,身旁还伴着靖宁王的轮椅,先是一怔,随即蹙眉:“置于案前即可”
苏桥雪也不多言,径直走到旁边备好的纸笔处,提笔便写,她没有使用任何现代符号,而是全用文言表述,辅以清晰图示:
解曰:立木杆、城墙与日影,其形相似。杆高一丈,影长一丈五尺,故杆高与影长之比为二比三。城墙高五丈,依同理,其影长当为七丈五尺。
再论烽燧:光行直线,欲照百五十步外,须使燧火之高,与百五十步及城墙至辕门之距,成相似之形。今设城墙至木杆为百步,此为一率;杆高影长之比二比三,是为二率;欲照百五十步,则需……
她运笔如飞,逻辑链条环环相扣,不过半炷香时间,宣纸上写满了形状奇异的公式,不仅给出答案,更将相似三角形的原理、光直线传播的假设,阐述得明明白白。
官员接过细看,初时神色尚带审慎,越读越是惊异,到最后竟忍不住抬头看了苏桥雪数次,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姑娘,深通格物算学之道。”他深吸一口气,将答卷小心收起,“解答无误,按规,姑娘可继续闯关。”
他转身从一只上了锁的木匣中,取出一卷封缄的纸筒,双手递过。
苏桥雪接过,展开。明日题目跃然纸上:
有大小二铜壶,形制相同。大壶可容水三斗,小壶容水一斗。今欲自河中取水,只用此二壶,如何量得恰好二斗之水?若壶身无刻度,且操作次数须最少,当如何为之?
一道经典的‘水壶问题’。她眸光微动,抬眼看向那高耸的观星台。
这考核,越来越有趣了,而通往太史监藏书阁的路,似乎已在她脚下铺开了一层石阶。
苏桥雪发现,这些题目看似深奥,实则拆解开,其内核都未脱离义务教育的范畴,只是涉及的范围略广,所涉及数学、几何、光学乃至基础的力学皆有交织,更像是高考时候的理综试卷,不过是换了身古朴的衣冠。
沉寂多时的、属于考场与实验室的兴奋基因,悄然在她血脉中苏醒,她眼底的光芒越来越亮,那不是紧张,是一种纯粹的因丝威酣畅而生的兴奋。
不过半个时辰,她一气呵成,解出八题。
每一道,逻辑清晰,步骤完备。
每一道,答案精准,无懈可击。
陈妄一直静坐于她身后,目光沉沉落在她挺直的脊背上,他看着她从最初的沉静审题,到渐入佳境的凝神推演,再到最后几乎破纸而出,全然沉浸的专注。
他眸色渐深,漾开的不是涟漪,而是某种更为沉黯难辨的情绪,此刻的她与这世间好似格格不入。
浑天仪的同影在幽谷中缓缓炫动,投下交错变幻的暗影,苏桥雪一路披靡,已经到了一个塔内,塔内幽暗,地上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
几缕暮色的天光从天窗缝隙挤入,切割出几道昏黄的光带。
光带中央,一个清瘦的人影站立于此,竟然是葛环。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平淡,“连破八题,直抵此阁,百年来,你是第一人。”
苏桥雪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铜刷,“葛先生负责养护浑天仪?”
“每日朔望,必要亲自校准,上油,”他用一方素绢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油脂,动作细致像琴师抚弄琴弦,“浑天仪有灵,你待它敷衍一份,它报你误差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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