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凯旋,女王设宴款待。宴席上,酒足饭饱后,楼若给过每一个人嘉奖赏赐后,让将士们畅所欲言。

一个年轻的百夫长站起身,满饮酒盏后,坚毅地说道:“女王陛下,我最感激和佩服的便是楼时将军了。

有一次,我躲闪不及,是楼将军救了我一命,但楼将军也因此被一支箭贯穿了左胸。

但那时情况危急,没有时间医治,楼将军便斩断箭尾,带着这支箭,带领我们一起赢下了那一战。

后来大夫说,这箭再晚些,便会危及生命。拖了这么久,已经是伤到了肺腑,须得日后好好调养。

可是那之后,楼将军还都是冲在最前面。这次回来,楼将军可得好好修养,以后,我们还要跟着您打仗呢!”

“就是!”一众将士们举杯致敬。

“还有啊……”

楼若一直专注地听着,看着。仿佛眼前是那喊杀声声,擂鼓阵阵,金戈铁马,刀戟扬沙。

“女王陛下,您是感动得流泪了吗?”一个校尉见女王陛下如此心系将士,心中更是充满了勇气。

楼若拭去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神情庄重肃穆。

“战争不易,每一位将士,都值得致以最高的敬意。这一杯,敬诸位!”

宴饮过后,楼若本想着找楼时,但见杜宛如带着孩子来了,便让他们回家休息去了。

楼时离开的这几个月里,楼若都睡得很不安稳,每夜睡梦中都是杀伐、流血、受伤、牺牲。

今夜,依旧难眠。楼若半夜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头脑昏沉。

叫了医官来诊治,说是忧思过甚,积劳成疾,寒凉入体,故而发热。

“不过是发热,我这儿倒无大碍。”喝了药,楼若闭着眼,咳了几声,“明日,你去楼时那儿,给他看看,调理身体。”

“是。”

第二日,楼若若无其事地撑过了朝会,没有人看出她的不适。

议事堂内,她继续翻阅着文书。

“陛下,该喝药了。”侍女端来药。“还有,楼时殿下在门外。”

“嗯。叫他进来说吧。”楼若端起药,可能是喝得有些快了,喝下去后,竟是忍不住呕了出来。“咳,咳咳咳。”

“陛下!”侍女连忙上前。

有人在轻拍着她的背,楼若轻轻推开,“无碍,你先下去吧。正好,叫医官过来。”

楼若擦了擦唇角,再抬眼时,楼时已然在她眼前,手臂正从她的背后收回。而她的眼,还红着,还在泛着咳出的泪光。

几个月不见,却好像过了很久,二人皆是消瘦了许多。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还好吗?”楼时坐在她对面,眼里满是关切。

楼若喝了些水,终于平复下喝药的恶心之感,“嗯。”

医官到了,楼若便请他为楼时看诊。楼时想要拒绝,然而在楼若的深静的目光中,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医官开了调养的药方,把药一并抓好呈上。

“他的伤病,多久能恢复?”楼若询问医官。

“好在殿下年岁尚轻,切莫着凉,一年左右便可。”楼若这才放下心。

医官退出殿外,殿内,只余楼若和楼时二人。

“此次得胜,至少可保今岁无虞。”

“楼时。”楼若打断了他。

“在呢。”

“过来。”

楼时起身走到她身边,楼若也站起身,和他对面。她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拥抱了他。楼时神情微震,也抬手回抱住她。

“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他轻拍着她的背,“阿若。别怕,我回来了。”

冬日在重聚中度过,春暖花开的时节来临,生机之下,是潜藏的阴霾。

“陛下,楼时殿下又给您送来了冰酪。”

“放下吧。”楼若也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捧起冰酪,吃了起来。

不多时,她忽感不适,晕倒前喊着,“来人。”

医官说女王陛下是中了毒,而这毒的来源便是这冰酪。

枫崖首先站了出来,“去给我把楼时殿下拿下!”

短短几个时辰,枫崖、杜嘉恒、杜宛如联合了一些朝中大臣,商议立储之事。

“楼时殿下若是有罪,那便去父留子。”

“女王陛下中毒,医官说即便醒来,身体怕是也不好了。”

“不如,立楼明殿下为王储。”

“臣附议……”

楼时这边,禁军押解着他,行至牢狱,狱官一见,连忙小心地将楼时请入了他的屋中上座,茶水点心一一奉上。

楼时也明白过来,合着楼若演戏,连他都不知会一声了。方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一阵头晕目眩。倘若有人在他送的冰酪里下毒,楼若因此病倒,那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牢狱深处,狱卒在审讯着。那些商议立储的朝臣全部被禁军包围,分别押入了大牢。

“解药呢?”楼若半垂着眼,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枫崖。

枫崖被铁链拴着手脚,头发散乱,“是不是只有此刻,你才会正眼看见我?”

“我问,解药。”

“我从前最是倾慕你的从容冷静,如今才明白,是绝情。毒,是杜嘉恒的主意,我没有。”

楼若听罢立刻转身,走到铁栏边,停了一下。

“枫崖,你为何如此着急呢?不能再等等吗?原本,我是要立楼明为王储的。

况且,你和杜宛如,我也没拦过。我以为,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一直这样下去。说到底,我也有错。”说完,她便大步离开了。

杜嘉恒这边,见楼若来了,晃得铁链哗哗作响,状若癫狂。

“要解药来了吧?你求我呀,哈哈哈!我告诉你,没有解药!哈哈哈,楼时,他就等死吧!”

杜嘉恒的淬了毒的那一箭原本便是射向楼时,只是准头差了偏了,才差点伤到了那名百夫长。但最终,还是射在了楼时身上。

“杀”这个字,在她舌尖绕了几圈,终是艰涩地咽了回去。

“关着,到死。”她猝然转身。

前些天,她分明看见楼时咳出了血,走到近前,他却装作无事地掩起袖口,不让她看见。

“陛下赎罪,楼时殿下千万嘱咐,他中毒之事,一定不可告诉任何人。”

医官跪地解释,那一箭的毒,他也翻阅了很多医典,试了很多方法,都毫无用处。只能任由这毒,深入肺腑。

“殿下也是,没有办法,不想您忧心。”

狱官的屋门前,楼若站定,深呼吸平心静气,再推开门,楼时自茶盏中抬起头,微微笑着放下茶盏,起身走向她。

“这回,怎么连我也不告诉?”

楼若也是清浅地笑着,“想看你紧张。”既然不想她知道,那她便当作不知道好了。

至于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就在牢狱之中度过余生吧。楼若重新遴选,提拔了一批将领和朝臣。

楼若按照医官所说,派人找了很多种药材,再由医官带给楼时。楼时每一次都很配合,按时服药和补品,身体倒也没有差很多。就这样,过了一年。

秋日的风,又一次地吹过。

楼染带着孩子回来了,她说,她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她觉得花子安想要攻占楼国,便趁着他巡察时连夜逃回来了。

“好。阿染,从前我亏欠你良多。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只希望你,能和楼国的百姓臣民,好好地活着。答应我。”

“阿姐。好。”

楼若来到楼时府邸门前,还不待下人行礼,门自里面便开了。朱红的大门,一道门槛,两个人对望。

“病了,就在家好好养着。去你书房说。”楼若先一步迈过门槛,经过他的身侧。

“好。”

书房的门合上了,侍从都退了下去。

“听闻袁将军去了西边,现下已经到了吧?这一年多来,西阙并无异动,商贸往来频繁,唯有东边不安分了些。”楼时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但她始终没抬眼。

楼若专注地望着杯盏中的茶叶,漂浮旋转,最后沉落。

“既然要打,就要先下手,这还是你说的。”

“可我们并无向西阙开战的理由,安乐稳定的生活很好,不是吗?”楼时说到此处,起身站到了她面前。

他缓缓地矮下身来,自下而上地望进她半垂着的眼,“别找了。”

楼若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声音却毫无波动。

“行,那我去杀了他。”

“阿若,别说气话。中毒之事,瞒着你是我的错,我道歉。但,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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