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笼罩着稻田,整片田野仿佛披上了一层胧纱。秋风袭过,稻穗像是睡着了一般垂下了头。

裴有鱼躺在田埂上,右脚屈勾着左脚,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腰侧摆放一瓶青白色的酒壶。她惬意地望着天空中数不尽的繁星,犹梦似幻。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裴有鱼拧开酒壶,仰头灌下一口,微凉的身子温热起来。

“你在思念谁?”一道声音清冷传来,打破了田野间的静谧,“姬容月?”

裴有鱼不用回头,也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是虞渊。

“与他何干?我不过是在背杜牧的诗。”裴有鱼又灌下一口,“和姨母聊完了?”

自那之后,李世什就拉着虞渊的手不放,好似担心一放手就会再次走失。

“放心。”虞渊道,“她问的幼年之事,我皆回答记不清了。”

“没露出马脚就好。”裴有鱼安下心,“没想到她说的病重,居然是在田间闪了腰。”

虞渊朝她走了几步,停下,盯着她光洁的颈脖,眸中渗透出丝丝寒意。眼下无人,正是用刀封喉的好时机。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繁星漫天的秋夜,手持火把的禁军闯入他的府邸,大肆搜索。

他那时候才三岁,尚被母妃保护在怀中。他永远不会忘记,母妃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裴侯!他出卖了我们……”

后来,老师为了隐匿他的踪迹,将他藏在虞氏夫妇的家中,并对他说:你与裴山海之仇不共戴天。

一晃眼,便是十年。

他所接受的所有训练、知识和武学,所有的忍耐、坚持,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裴山海亲手杀死。

而眼前这个怡然自得的女子,是裴山海唯一的嫡女,他没有理由放过她,放过这个复仇的机会,让裴山海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这样想着,他又朝她靠近了一步。

就在他从腰间抽出刀柄之际,他忽然看到,女子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他抽刀的动作僵住,眉头紧锁——她,哭了?

她为什么会哭?

她出生名门,是侯爵之后,她家财万贯,仆役如云,如今又如愿以偿地接手了中馈。她一出生便活在富贵温柔乡,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不踏四季尘。她所拥有的都是他皆已失去的。这样的她,凭什么哭?为什么哭?

虞渊倒吸一口凉气,心底有一个微弱地声音在喊着:不是的。

这些都是在认识她之前的想象。自见到她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活得并不容易。

自幼失侍,在无人庇护中长大。庶母对她虎视眈眈,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也是旁人安插的眼线。她虽天资聪颖,却不得不藏起锋芒,扮做草包,纵使如此,仍逃不过宫中的明枪暗箭,甚至被人推下荷花池,任人欺凌。而今,更有要取她性命的他。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不灰心抱怨。每一次危机,她都孤身应对,于水火中自救。而这样的她,待周围人始终平等宽厚,将从未得到过的温暖赠予他人。

就在他以为她当真无坚不摧时,却偏偏在此刻看见了她暗自垂泪,其间涵盖着多少苦闷与委屈?

她不是没有知觉,她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她善良、她勇敢、她努力想要活下去……这样的她,当真是他复仇的对象吗?

他犹豫了。握住刀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难道真如老师所说,接触这些时日,他对她产生了多余的情感?那是什么?心疼?

他思索着答案。

秋风拂过。

裴有鱼再灌一口酒,同时抬手擦去眼角滑下的泪,然后揉搓着眼睛。

——风大,眼中进了沙子,咯得生疼,她揉眼试图将沙粒搓出来。

然而揉了许久,沙子还是在眼眶里。

于是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镜子,想要对镜寻出沙子。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镜子里竟照出了站在她身后的虞渊手中,握着一把银闪闪的刀!

他想要杀她?

这个想法瞬间让她从头凛冽到脚。

她心脏砰砰狂跳,袖中偷偷滑落那把防身用的短刀。

站在凉飕飕的秋风中,虞渊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想起了十年前的刺骨之寒,想起了老师多年的苦心谋划,想起自己在福音寺许下的承诺——他一定会杀了裴有鱼。

她或许无辜,可难道他的母妃就不无辜吗?他的父王就不无辜吗?全府上下百条人命,谁又不无辜呢?

要怪,只能怪她生在了裴府。

虞渊的眼睛冰冷地沉了下去,他朝正在低头拭泪的裴有鱼悄声走近,脚步比呼吸还轻。他不再犹豫,抬起手腕,朝那细腻的颈脖迅猛刺下。

就在刀锋即将触碰到裴有鱼之时,那具背对着他的身体忽然翻转,一把比他更加决绝的短刀,直贯他的胸口!而他手中的刀则因偏移,落到了她的肩上。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月光像是聚拢的镁光灯恰好落在他们上方,清晰照见他们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脸上有错愕、惊讶和不敢置信;她的脸上则是决绝、漠然和破釜沉舟。

他认出了她手中的武器,是他赠予她用来防身的短刀。没想到此时,竟派上了用场。

裴有鱼幽幽开口,不带一丝感情:“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你们?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

裴有鱼想起那个她一直想问,但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那日我被绑走,沿路撒下了香粉用作让人寻找我的线索。可是香粉量少,只撒到了东漕附近。”

“失去了线索,我却能在河边找到你,难怪怀疑我。”虞渊冷笑,“你既已怀疑我的身份,为何还容我留在裴府?”

“与其整日提防着不知从何冒出的敌人,不如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她持刀的手用力了几分,同时一转,让对方更疼了几分,“说!你们是什么人?不说我便杀了你。”

“这般自信?”

虞渊低笑一声,仿佛喂入胸口的不是寒刀,而是蜜糖。他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空着的左手猛地抬起,精准地反扣住了她持刀的手腕!

“啊!”

裴有鱼吃痛一声,五指顿时卸力,从那柄威胁他性命的短刀之上松开了手。

局势逆转。

他紧紧攥握她的手腕,而另一只手中的短刀,则重新架到了她的脖颈,他稍稍用力,脖颈瞬间渗出一道红痕。

就在短刀即将深入她的肌肤之时,她不挡不避,反而迎着他的刀锋看向他的双眼:“在这里杀了我,你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归云庄?”

“我会把你埋入稻田,待你化作养料,来年的稻子一定会长得格外好。而我,会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地离开澹州。”他说话时,语调和稻穗下的田水一样寒凉。

“做梦。”裴有鱼的眼中发出笃定的光,“我既已怀疑你,怎可能不早做防备?来澹州之前,我便将你和身后那些人的消息尽书于信,置于一个绝对安全之处。若我出事,那封信即刻就会昭告天下!届时,你们对裴府谋划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

闻言,他瞳孔骤缩,未持刀的左手猛然掐住她的脖颈。窒息的裴有鱼努力挣脱着,却无可奈何。

“你以为,”他的声音犹如来自寒潭的低吟,“我会相信你说的?”

晚风渐浓,千万株水稻发出窸窸窣窣的巨响。稻浪之上,月辉之下,虞渊单手高举着裴有鱼,像是举着庆典的火把。裴有鱼的双脚无力乱蹬,她满脸涨红,吃力地发出音节:“大……可……一……试……”

虞渊死死盯着她不屈的眼睛,心中有了动摇。这份动摇十分短暂,或者可以称为眨眼之瞬,可就是这个瞬间,给了裴有鱼求生之机。他的手随着动摇之心力道稍减,裴有鱼趁机掰开他的一根手指,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用力张嘴朝他的左手狠狠咬了下去!

他下意识一甩,裴有鱼重重地砸到了地上,而他左手清晰的牙印正在渗血。

他望向俯在地上猛咳不止的裴有鱼,忽然,她抬起头来,露出发狠的笑容,她大张着嘴,牙尖残留着血痕。他看着她联想到了一匹孤狼,一匹会在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一匹敢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孤狼。

而他此刻,便是狩猎这匹孤狼的猛兽。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一步一步后退,他们之间的殊死缠斗,就在千钧一发!

忽然,天边亮堂了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转头望去,只见连片的火光照耀天际,宛若蔓延的火烧云。而那片云团,正朝他们的方向跑来,口中喊着“小姐”“少爷”等称呼。

是李世什派人来找他们了!

说时迟那时快,裴有鱼刚要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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