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怠惰6
奥比尔的军衔没有了，他成了一名需要接受改造的阶下囚。最开始，男人被关在地处雾都郊区的一所B类监狱，几天后又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地方原本是个工厂，当下被改建成特殊监狱，专门关押旧王国的官员。
奥比尔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狱友，很多眼熟的或者不太眼熟的昔日同僚见了奥比尔，甚至还会客气地称他声上尉。
时间一点点过去，男人所在的监狱旁，那棵高大的橡树上，叶子从绿色的变成黄色的，直至寒冬全部落光，又在来年的春天重新长出嫩芽，而后又一次由绿逐渐发了黄。
这里就像一座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孤岛。
他知道监狱外面一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身处牢狱的他无从获取外面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家人的情况，会是和他一样被关进建在别处的监狱了吗？
他还想到了自珀罗西亚而来的王女——雪一样的女孩以成为旧王国的皇妃而来，如今王国逝去，女孩是否已经平安回到了自己的故国？
“奥比尔·维纳弥。”狱警叫着男人的名字，而后告诉他，他被释放了。
奥比尔觉得不可思议，他再次确认了一遍，释放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变化。他询问自己被这么快释放的缘由，而缘由也很简单——
奥比尔在旧王国担任军职期间，多次抗击乌兰诺斯王国的进攻，并取得显著成绩，立下了卓越的战功，这是其一。
而其二，维纳弥家族其余众人，在与乌兰诺斯的抗战中表现优异，用鲜血证明了国家之矛的美名并非浪得虚名。
奥比尔被释放了。
他来的时候穿着一身染血的军装，走的时候监狱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套崭新的黑色西服。
他在那一天获得了释放，恢复了自由人的身份，也在同一天，知道了自己的两位哥哥，一个刚刚成年的妹妹，早在一年多之前便战死的消息。
他一个人走在雾都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很久。人们从他的身旁走过，没有人留意到这个略显落魄的alpha，他们每一个都是那么得幸福，脸庞上洋溢着温暖的光辉。
奥比尔埋头走着。
等他回过神后，眼前却是维纳弥名下的庄园。他推开铁门走了进去，偌大的房屋，只有他一个人。餐具、水晶灯、螺旋楼梯，所有的陈设全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原本是他的家，可现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俨然成了一座寂寥的墓地。
奥比尔问过他的哥哥们与妹妹的尸身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得到的答案是同其他牺牲者一样埋进了烈士陵园。
这是很好的归宿，对于维纳弥家族的人来说。
奥比尔走进自己的卧室，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支枪。枪里还剩一颗子弹，他把枪口抵到自己的上颚。
“奥比尔先生。”雪花一样轻灵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来。
奥比尔愣了愣，他放下枪，回过头——
叶卡捷琳娜正站在门旁，哀伤地看着这个打算饮弹的alpha。
“您没有回到故国吗？”奥比尔惊问。
叶卡捷琳娜摇了摇头：“发生了很多事。”
“那您现在……”
“我嫁给了伊尔代立·瓦尔莱特。”她轻声，“您应该认识他。”
“可……我不明白……您……他……你们是……”奥比尔有些语无伦次。
“我与克丽丝是多年的好友。”叶卡捷琳娜笑了笑，“不说这个了。看，奥比尔先生，这是我的孩子。”
女人托起怀里精致得如同娃娃一样的婴儿，奥比尔这才注意到了这个孩子，在这之前，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叶卡捷琳娜的身上。
“他的名字叫叶莱克依，寓意是天空的雄鹰，很棒的名字吧。”女人轻笑道。
“这是……你的孩子。”奥比尔走近了几步，看着那个翠绿色眼眸的婴儿，那孩子还很小，看起来不到一周岁。
小婴儿抬起手笑呵呵地伸向奥比尔。
“看来叶莱克依很喜欢您。”已经是一名母亲的叶卡捷琳娜含笑道。
奥比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而后，那漂亮得如同天使一般的孩子便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指节。
“奥比尔先生，您刚刚是在……？”
“没……什么。”奥比尔有些欲盖弥彰地掩饰着。
叶卡捷琳娜并未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我想给我的孩子聘用一位整个国家最好的飞行员当做他未来的老师，您觉得呢，奥比尔先生？”她问。
alpha抿了抿唇角：“他还很小。”
“所以是未来的老师啊。”叶卡捷琳娜笑着说。
在那陈旧空旷如坟墓的老宅，夕照的光映在铺了尘埃的地面，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落入其中的人们的影子。
奥比尔感觉自己僵硬、缓慢地张开了嘴：“好。”他说。
“我会……尽我所能去守护他。”他听见自己做出了承诺——
不是“教导”，而是“守护”。
他的经验与人生，对于一名拥有着无限未来的孩子来说，算不上一个范例。他能做的只有守护，这也是他唯一擅长的事。
等后来，雪一样纯白的殿下死在了阿维那多斯的冷冬——她一生中最接近蓝天的时段，竟是那风餐露宿，灰头土脸，艰苦又危险的五天时光。
在那五天里，她看见了漫天的星河，看见了无边的海洋，也看见了任鹰鸟高飞的青蓝色天空。
阿维那多斯共和国与珀罗西亚王国间的关系，在她活着的那几年里几乎降至冰点。
叶卡捷琳娜殿下为了两国友谊做出了多番努力，但在那个尖锐的、紧张的、敏感的时代，一位自身都受到极大限制的omega，她的努力太过苍白无力了。
叶卡捷琳娜·列夫高泽德鲁，珀罗西亚王国第一王女，自那一次踏上离家的远行，便再也没能见见生在故国的白桦树。
小婴儿渐渐长大了。
奥比尔惊喜地发现，这个孩子竟然真的拥有成为一名飞行员的潜质，他热爱着那些能够飞在空中的钢铁结构，对机械与物理充满了极大的好奇心，而同时，他又拥有着一双极其敏锐的眼睛，如鹰隼——
也像他的妈妈一样。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命运与轮回，奥比尔想。
又有那么一天，仍旧是个血红得不似真实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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