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大学新校园二期工程的全线开工,像一台巨兽终于迈开了稳步前行的步伐,这让顾明远肩上的千钧重压总算得到了缓释的机会。工程的“物理性”压力减轻了,另一座“家庭与未来”的大山又沉实地压了下来。在万素琴日益焦灼的催促声中,顾明远意识到是时候挤出时间和精力为女儿顾安然即将面临的“小升初”提供助力和支撑。

如今的应试教育已经形同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看似是知识的竞逐,实则是让一批批幼小心灵被迫卷入到未来阶层的无声预演。那些本该在阳光下追逐风筝、在草地上打滚的身影,被异化为一道道标准答案、一串串冰冷分数。童真在题海中快速褪色,灵性在重复训练中逐渐磨损。十二岁的肩膀,如今要扛起整个家庭的期望。

如今,“名校”二字,如同一枚被社会狂热追捧的金色烙印,逼迫家长们掏空积蓄疯狂下注。这早已不是单纯的学业竞争,而是一场关于家庭财力、人脉资源、情报信息的综合性暗战。在这场暗战中,比孩子更早架上这座独木桥的,其实是他们的父母。他们如同被时代洪流与集体性恐慌裹挟的扁舟,明知前方是漩涡,却不得不奋力划桨。他们心疼孩子的疲惫,却更恐惧孩子在未来掉队;他们质疑制度的扭曲,却不得不成为这扭曲机器的一颗螺丝钉。

曾几何时,秉持着知识分子清高的顾明远,在面对安安外婆的焦虑还能云淡风轻地安慰一句:“安安凭真本事吃饭,是金子总会发光。” 然而,面对日渐迫近的时间和源源不断的传闻,顾明远最终只能咽下清高,入乡随俗,开始绞尽脑汁为女儿开辟一条升入名校的“坦途”。

然而,一段时间的四处碰壁后,顾明远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象牙塔浸淫多年的一介书生,埋头史书写点文章、深入现场管理工程也许还能应对,真正需要去外面拓展关系、打开局面时,才蓦然惊觉:自己的人脉资源简直如眼下初冬枝头的残叶,稀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个月下来,在托关系通关节方面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好在女儿的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三,这让顾明远在挫折中稍微能够自我安慰。

无计可施的顾明远决定用好每一个周末陪陪女儿,学业上未必能够解难,但心理上帮助减缓压力也许勉强能够做到。这个周六,连着六天的阴雨天总算放晴。顾明远特意带着女儿安安来到校园那条著名的银杏大道散步。六百米步道的两旁,粗壮的树干撑起一片金色的穹顶,脚下落叶铺就的长毯沙沙作响,蜿蜒着伸向远方,仿佛通往一个温暖的童话世界。煦暖的阳光透过已变得稀疏的叶隙洒落下来,在父女二人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构成一幅宁静而温暖的秋日油画。

出门前还蔫头耷脑的顾安然,那双被习题磨得有些暗淡的眼睛骤然被眼前的金光点亮,迫不及待地甩开了爸爸的手,像一只被突然解开绳索的小鹿欢叫着冲进那片金色的光晕里。她弯下腰抓起一把金黄的叶子奋力扬向空中,看着它们如同金色的蝴蝶般周围簌簌落下。这一刻,那个被书包和作业本禁锢了许久的、贪玩又快乐的小灵魂,似乎在这条金色大道上挣脱出来,自由自在奔跑、旋转起来。

看见女儿欢呼雀跃的样子,顾明远蹲下身子精心挑选了几枚形状完整、色泽金黄的叶子,提议和顾安然比赛玩一个“银杏题诗”的游戏,没想到立刻遭到了顾安然的拒绝:“老爸这是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哪有这样的呀。不行,题诗肯定是你的强项,我们换一个比法。老爸,先说好哈,赢的一方是要有奖品的哦。”

顾明远欣然同意。

看着爸爸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不平等条约”,顾安然的大眼睛狡黠地一转,宣布了自己早有“预谋”的项目:“那我们比‘银杏叶投壶’。”说罢,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在空地上画了一个圆圈说道:“这就是‘壶’”,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讲解起自己定下的规则:“我们站在线外,轮流把叶子往‘壶’里扔,叶子落在圈里才算。每人20片银杏叶,谁的叶子进去得多,谁就算赢。”

游戏开始。在学校已经和同学玩过这个游戏的顾安然从容不迫,背对着爸爸悄悄将叶片折成三角形状,像投掷飞镖般将叶子扔向圆圈。轻薄的“小扇子”却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稳稳地落进了圈内。自恃是投篮高手的顾明远以为中不过是一碟小菜,轻轻抖动手腕,叶片飘飘摇摇,全都落在了圆圈外面。

顾安然高兴得蹦了起来,嘴里喊着“老顾输罗,老顾输罗”,引得路过的学生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这对父女的表演。看见又学生围观,顾明远有些紧张起来,20片叶片投完,只有寥寥3枚进了圆圈,而顾安然投出的叶片蝴蝶乘着微风,优雅地盘旋后都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圈内。

看见爸爸举手认输,顾安然二话不说,拉着爸爸来到了学校大门口的商店,要求爸爸购买自己早就看好的刚刚上市的北京奥运会吉祥物“福娃”作为奖品送给她。

看见女儿难得无忧无虑兴高采烈的样子,顾明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顾安然最喜欢的就是“燕子”妮妮,正抱着她在脸颊上亲昵,顾明远的衣兜里传来《风姿花传》的铃声。他赶紧掏出手机。电话是林思齐打来的。顾明远生怕电话会遽然中断,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顾老师……生日快乐呀!” 林思齐的声音温润如玉,又带着几分俏皮的轻柔。

顾安然本来已经和姑妈顾小满悄悄备好晚上的生日宴,隐隐约约听见通话信息后,小嘴一撅,不满地嘀咕道:“谁呀?好讨厌哦。”

电话那边的林思齐耳朵似乎格外灵敏,俏笑着说道:“哟,我好像听到你家小公主的声音了?不会我抢了她的首贺权吧?”

顾明远怕林思齐误会,赶紧对着手机撒了个谎。顾安然听说打电话的是林阿姨,坏笑着给爸爸做了个鬼脸。

林思齐在电话那端笑着说道:“要不,晚上我来做东,你带着你家的小公主一起改善生活,如何?”

这是顾明远求之不得的事情。顾安然拿过爸爸的手机给姑妈打去了告状的电话。没料到姑妈却喜上眉梢,答应送她一套Mp3作为交换条件。称心如意的顾安然便懒得计较,但坚持晚上的蛋糕必须用自己的压岁钱购买。

姑侄二人的对话让顾明远心中暖流汹涌。回到家里,当顾安然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书册递给爸爸。顾明远打开看时,原来是喜欢画画的女儿这些天悄悄地手绘的一本《我眼中的超级爸爸》漫画书。里面用充满童真又略带夸张的画风描绘着自己“打呼噜像打雷”、“肚子是软软的枕头”、“修理玩具的魔法师”等种种“超能力”……。还未看完,泪水已经模糊了顾明远的眼眶:原来,自己日常的疲惫、琐碎的烦恼,早已被女儿用心悄悄记下,并化作了这样一份滚烫无比的爱意。

晚餐订在一家格调温馨的西餐厅。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气氛恰到好处。林思齐显然用了心,不仅给顾明远准备了礼物,而且特意为顾安然准备了一套笔端会发出七彩光芒的画笔,这是顾安然一直中意却舍不得买的礼物,一时间爱不释手,恨不得在餐巾纸上绘画。

在顾小满和顾安然面前,顾明远和林思齐似乎有些放不开,更多的是在用眼神进行悄悄的交流。顾小满看在眼里,笑在心头。趁着服务员配餐的工夫,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林思齐。林思齐有些吃惊地连连摆手:“今天顾老师是寿星,可不能喧宾夺主的。”

顾明远总算找到了话题:“打开看看吧?也好验证一下顾小满同志的品味嘛。”

顾小满横了弟弟一眼:“你学学你二姐吧”,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首饰盒。一道光芒闪烁,林思齐激动地掩住了嘴:“天啊,这就是最新款的‘月光流线’胸针吧?”顾明远不懂什么叫“月光流线”,眼里只有一条圆弧和几根直线组成的几何图案。

看见林思齐难以掩饰的兴奋,顾小满得意地看了顾明远一眼:“晓得吧?思齐比你识货多了。”说罢,起身将首饰盒子往林思齐的包里放,却遭到了林思齐的拒绝:“这个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要收也可以,我得照价付款。”

顾小满故意沉下脸来:“林医生这是不给面子呀。就凭前两年你帮我父亲的份上,这个礼物你必须得收下。”说着,不容分说将首饰盒塞进到林思齐的包里。看见林思齐窘得满脸通红,顾明远哈哈笑了起来:“林医生不了解我这个二姐的脾气。她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可能。我劝你呀,也别推了。搞不好顾小满同志会直接把盒子别在你的衣服上了。”

顾小满故作认真地点头。这姐弟二人一唱一和,唬得林思齐再也不敢坚持,嘴上说着“暂且寄存”,心里想着日后还情的方式。

席间,顾小满焦急地询问起侄女小升初的进展。顾明远面露尴尬不想接话,顾安然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们大人真是奇怪,考试的是我,你们操什么心呀?”

顾小满伸出手指点了点顾安然的脸颊:“就你这个丫头心大。现在上学指靠成绩呀?”

看见无法绕过这个话题,顾明远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调笑道:“我们嘛,一没人脉,二没资源,可不是只能靠安安自己咯。”

顾安然正用林思齐送的画笔在餐巾纸上绘画,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放心吧老爸、姑妈,你们对顾安然同学要有信心的嘛。”

林思齐被这一家人的对话逗得笑了起来,望着顾明远问道:“‘小升初’不都是就近入学的吗?”

顾明远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现在都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己小孩能上一个更好的初中呢?”

“安然有没有意向中的学校?”

“当然是湖畔中学呀。”顾安然脱口而出。

“湖畔中学”,林思齐本能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震武汉的中学,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放下手中的水杯,拿起手机示意顾明远走到了餐厅外面。

“还真巧了。这个湖畔中学分管招生的副校长陈梓墨前阵子在我们院做了一个手术,我就是主刀的。因为手术还算成功,他们两口子最近对我客气得很。要不……我试着引荐一下?虽然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成,但试试也不丢人的。你觉得呢?”

林思齐这轻描淡写却分量十足的提议,宛如在顾明远焦虑迷茫的心空中倏然点亮了一盏温暖而耀眼的指明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顿原本只为庆祝生日的晚餐,竟让深陷“山重水复疑无路”之境的他猛地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光明前景。望着林思齐,顾明远不得不暗自感叹:平日里斯文淡雅的林思齐在人情世故方面,远非自己这个困守象牙塔的“书呆子”能够媲美。

在林思齐面前,顾明远毫不介意袒露自己的感激和“稚嫩”。林思齐见状,径直给陈梓墨打去了电话。电话是陈梓墨老婆接的,当即答应周六见面详谈。

顾明远没想到林思齐的一个电话就能让堂堂的湖畔中学副校长欣然答应赴约,高兴之余,紧张地向林思齐请教周六见面的“规矩”,言语间透处的紧张,如同一个即将参加大考的学生。林思齐哈哈笑了起来:“你堂堂的基建处长,在亿万工程面前都能从容应对,这不过是和一个中学副校长见面,那还不是小儿科呀?”

顾明远苦笑自嘲:“小儿科也分普通号和专家号啊。跟你林专家比,我在这方面的经验值,顶多算个刚入门的见习生。”

“少拍马屁,我可不吃这套。”林思齐顿了顿,语带安慰地说道:“其实,你换个角度想,安然是货真价实的优质生,成绩摆在那里,到时候你也不必把自己摆得太低。”说罢,丹凤眼娇俏地眨了眨:“再说,我林医生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嘛。不然,哪天病情复发……。”说到这里,林思齐自己倒笑出声来。

临进屋时,顾明远特地交代“此事不要让安然知道”,林思齐回眸一笑,眼尾微挑,宛若工笔细描的凤羽倏然一展,嘴里戏谑了一句“去你的吧”,便自顾着向里面走去。

眼见着再过两天就是周六,顾明远不敢怠慢,通过顾安然的好同学朱嘉璠那位神通广大的妈妈,打听到了她疏通关节让女儿入学的价码。当朱嘉璠妈妈说出“五万”的数字时,顾明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自己一年的工资吗?想想女儿的成绩一直在全年级前五的位次远远超出朱嘉璠百名开外,顾明远觉得“五万”的代价确实太大,狠了狠心,去银行取了两万元现金用牛皮信封装好,又学着记忆中父亲土法子裁了一段红纸粘在牛皮信封上。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土气与铜臭气息的信封,顾明远心头五味杂陈,既有为人父不得不屈从的悲壮与无奈,也有骨子里知识分子清高被打碎后的难言憋屈和羞辱。

周六清晨,碧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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