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自愿什么?

关云铮魂不守舍地把那枚棋子移回棋枰正中,停止了对溯洄中魂魄记忆的翻阅。

心魔引在她识海里想说些什么,她权当没感觉到,大步离开溯洄的范围,没有了逸散的灵气冲开封印的压制,心魔引重新回到了失声的状态,在识海里被关第三次不知期限的禁闭。

关云铮不知道楚恽在哪里,她现在迫切地想跟那个邪修谈谈,但她既不知道那邪修还在不在议事堂,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跟那个邪修谈话。

一方面那邪修被提取记忆之后有点恍惚,不知道天问会不会允许她在这种前提下进行又一次问询;另一方面,毕竟那人是邪修,名门正派除了审问,和他能有什么可谈的?她的用心经得起推敲和质疑吗?

她自己固然问心无愧,但又该怎么跟别人解释:明明询问已经结束,阵法也已经把症状抽丝剥茧般罗列清楚,在这样的前提下,她也还是非跟那个邪修交谈不可呢?

所以找到楚恽就成为了当下的关键。

但她对天问实在是不甚了解,本想沿着原路返回,走到一半偏偏撞上方才议事堂里见过的坐主位的长老。

其实关云铮对他的身份有些猜测,毕竟一般来说能在两位长老之间坐主位的,除了掌门也不太可能有别的人了。

她对掌门这类人的认知仅限于21世纪仙侠剧里不苟言笑的形象,或者步雁山那样温和可亲的。

就……比较极端,没有中间项。

好在天问这位看起来属于前一类,还算比较熟悉这个风格。

关云铮又在胡思乱想,两秒后否认自己方才的看法:哪里好了?都不敢跟他搭话!

现在这种迎面撞上的情形之下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疑似掌门的这位好像没看出她的窘迫似的,先一步停下,对她说道:“找楚恽?”

关云铮在心里疯狂感慨掌门善解人意(字面意思):“是,敢问楚师兄在……?”

掌门语气很平淡:“他有些事要忙,找他何事?”

关云铮决定收回几秒前在心里夸他善解人意的话。

掌门说的话一会儿像读不懂她脸色,一会儿又像洞悉一切,说话水平像六脉神剑一样时好时坏:“有话要同他说?我可以转达。”

关云铮陷入沉默。

怎么感觉这掌门看着是人形,实际像一根很聪明的棒槌……

掌门看她半天不回应,脸上露出了一点非常不明显的“恍然”:“是今日那个邪修的事?”

关云铮一愣,刚想说点什么,掌门已经接着说道:“他应当还在议事堂,你要是想问什么可以去。”

她好半晌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之前小悯偶尔流露出来过这种,让人稍微有点不寒而栗的洞悉,但是小悯的洞悉比较温和,带着点关切,面前这位……

怎么说呢就挺像ai的。

没有人比ai更懂人心.jpg

关云铮纠结了好一会儿,正想说点什么,那掌门已经要走了。

?不是?

她急忙对着他一鞠躬:“多谢掌门。”

掌门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必。”

……那您也不必为了说这俩字特意转过身的。

掌门终于往她身后的方向走远了,关云铮舒了一口气,继续往议事堂的方向走了。

****

严骛从没见过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人,那坏脾气丹修几句话几乎说得他气血上涌,令人愤怒的同时还有点匪夷所思。

以前只知道归墟是个小门派,今年把弟子们放到归墟接受教习还是上头的决定,不少人对归墟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的破落户,没成想如今一来,人家已经不把仙盟放在眼里了!

严骛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回去之后如何禀报,一边在连廊上愤然往前走。

刚要走过连廊转角,任嵩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缩地成寸似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严骛差点被吓个半死。

她本就比寻常女子都高出一截,脸上又常年没什么表情,身上的衣着也是白色为主,再加上此刻天色渐晚,连廊上没有灯,显出几分昏暗。

此情此景之下,纵然他深知仙门中不可能出现鬼魂,也差点以为自己是撞见鬼了。

这种时候正常人一般都能看出他受了惊,口头道歉或安抚几句,而任嵩华只是平静地朝他一点头,随即又转过身,同他各走各的了。

仿佛只是发现他跟丢了回来找个人。

好个无情道。

他愤愤然又无可奈何,只好跟上去,谁料没走多久,任嵩华又是朝他一点头,做完这个动作后腰间的剑就出鞘了。

严骛一把按住了自己腰间配剑的剑柄。

怎么,要动手?归墟怕不是要造反?

步雁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严前辈。”

严骛脸上的戒备还没收回去,闻言骤然转过头,差点闪着脖子:“何事?”

步雁山笑眯眯的:“嵩华应当已经带您观摩结束了,我带您去歇息。”

严骛闻言又回头看了眼任嵩华:“那她拔剑做什么?”

步雁山仿佛现在才看见任嵩华在严骛面前拔剑似的,恍然道:“是这样的,严前辈,嵩华同我一起住在来去峰山头,那儿步行回去实在不便,所以需要御剑。”

严骛瞪大眼睛:“你先前分明说仙门中不得御剑?”

步雁山神色很坦然:“您要是想去来去峰山头观摩一番,也可御剑前往。”

严骛双腿酸软得快抬不起来了,闻言立即反驳道:“我并不打算去,只是分明能够因事破例……”

步雁山会意似的点点头:“先前我看柳大人并无此意,便以为您也不需要,是我考虑不周了。”

严骛……严骛要被气死了。

****

几人在关云铮的小院说说笑笑,柳卿知到的时候章存舒刚泡好第二壶茶。

“这么巧,看来我来的时机恰好。”柳卿知笑了笑说道。

她此刻和平时不太一样。

在朝堂上她是冷情冷性只认法度的宰相,杀伐果决得让人怀疑她当的不是宰相是阎王。

前两个月涝灾时私吞赈灾粮款的那位早就在牢里死得不能再死了,权势滔天的地方官员,苍韫桢和她都最讨厌这种人。大厦已倾,手底下的猢狲还在吱哇乱叫,递上来喊冤、给自己摘干净的折子一日里没成高山也成丘陵,好像生怕这两个脾气不好的皇帝和宰相找不到他们的错处。

有些当官的对苍韫桢总有种误解,他们觉得她是女人,就会顾虑更多,忌惮更深,不敢像剔去腐肉一样一口气把所有的官员都料理干净,谁料苍韫桢想也不想就把这批叫屈喊冤的全斩了。柳卿知当时就坐在监斩台上,十几个人头落地眼睛也不眨一下。

苍韫桢下旨的时候说了什么?

“朕盯着办了这么些年的科举,真当朕无人可用吗?”

而彼时的她就站在台阶之下,与身后所有的官员穿着不同颜色的朝服,面色冰冷得像是立马要提刀去斩了那群乱臣贼子的项上人头。

而此刻她像个邻家姐姐。不穿朝服时她对衣着和颜色没什么讲究,只不过因为一路骑马,所以此刻还穿着窄袖。

其实她经常在苍韫桢面前展现出温和的这一面,但旁人确实很难见到这样的柳相。

冰冷无情是她镶嵌在脸上的假面。

连映起身坐到楚悯旁边,给柳卿知让出位置。

其实闻越更想逃跑,但确实是师姐去跟小悯一起坐秋千更合适,故而他只能如坐针毡地待在位置上,看柳卿知在他旁边坐下来。

柳卿知装作没看出他的不自在,闻越最猫嫌狗不待见的那几年还在朝安城,不巧,做过的丢脸事她几乎都见证过,会不自在也很正常。她从章存舒面前拿过为她准备的那盏茶,喝了一口才说:“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让你师弟当这个掌门了。”

章存舒也跟她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闻言若有所思道:“他怎么了?”

闻越也暂时把不自在抛诸脑后,摸着早就没有茶水的茶盏外沿偷,不是,光明正大地听。

柳卿知倒是不会跟章存舒一样谜语人,很直白地说道:“笑眯眯地戳人心窝子。”

闻越无端被口水呛了下,他一边咳一边对着看过来的两位大人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里想着:这也太直白了!

柳卿知继续喝茶:“姓严的最恼火这一套,膈应是真的,没法撒火也是真的,哎呀,他那个要气死的样子,想想就高兴。”

这下连章存舒都感到震惊了:“你现在说话像苍韫桢。”

柳卿知稍微收敛了一下不常出现在她脸上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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