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细碎的月光,循着婉转之声行至千星阁,抬目远望,墨蓝色身影在阁楼上横笛而立,那颜色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半天月色凉,满园寒暮浓,笛声三弄,梅心惊破。

吹笛人满腔心事尽付笛音,这只母亲留下的笛子已寂寞久矣,如今再度响起,仿佛能隔着时间抚慰人心。

曲终音散,万籁俱寂,顾洲低头才发觉楼下站着一抹熟悉的皎洁。

是她来了!

内心一阵悸动,却牵扯到被恶语烫伤的痛楚,相识这么久,她的信任就那么一点点,什么生死之交,什么战友和朋友,都是空话。

几次欲开口,又几次放弃,未出的话语如风中的残叶,摇摆着不愿离开残枝。

就这样,二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俯视、一个仰头,中间隔着朱栏彩槛,隔着素月流天,隔着隔着旧梦前尘,这样近又那样远。

他想,她会上来。

她想,他该下来。

终于,沈明月觉得那高高在上的谪仙,本就不是她该触及的。

还是算了!

不牢靠的勇气打了退堂鼓,沈明月给自己找借口,刚才在屋内已经道过歉,但没有回应,也许对他来说,这道歉可有可无。

提灯笼的手有些酸麻,低头换到另一只手中,再抬头只剩夜色朦胧。

空荡荡的失落感将她裹挟,既然对方不给情面,那也没必要剃头挑子一头热,负气似地将灯笼摔在地上,折返而归。

欲言又止的悲伤涌进心房,忍不住想要落泪,但倔强的自尊又不允许她这样,步调越走越急,很快就消失在幽径之中。

等顾洲捡起灯笼时,里面的烛火已熄灭。

在阁楼上他见沈明月低头,到底是没沉住气,撩衣下楼,出了门口却不见伊人的踪影,徒留满地凄清。

刚追几步,徐铭从暗夜中冒出,“殿下,国公派人传信,说在琴台巷等您。”

顾洲不得不顿住脚步,舅父夤夜相邀,必有重事。

披上皂色大氅,与来人从角门出府,上马车时顿住,摘下腰间玉笛递给侍卫,吩咐道:“给王妃送去。”

“是,”侍卫看着笛子有些不明所以,“殿下可有什么话要交代?王妃若问起,属下该如何回答?”

顾洲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月轮,喃喃细语:“她自会知道……”

曲中有意无人传,愿随玉笛寄昭然。

但她真的会知道吗?

顾洲坐到车内,不确定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头,不能抓不能挠,泛着异样的痒意,求不得一个痛快。

马车捡偏僻之路避开繁市,来到琴台巷,宅子中安国公徐茂依旧手持棋谱,对着一盘围棋仔细研究。

二人见礼后落座,徐茂率先开口:“殿下手中的案子可有进展了?”

顾洲看着棋局,轻轻摇了摇头,“承平无能!刚将案情重新梳理一遍,已列出部分涉及到的官员。”

“殿下莫要自责,”徐茂落下一子,“此案本就困难,时间又久远,短短几日就捋顺案情,已然不易了。”

顾洲眉头蹙得紧,“但之后怎样入手,我并无头绪,江州的官员该斩杀的斩杀、该流放的流放,一场大火烧了所有账册,留下来的证人和物证几乎没有,很难查清谁到底贪了多少。”

“比起查案子,我倒觉得有必要改一改齐律,从根源上杜绝这件事,现在各州府、县吏每年派人运送钱粮进京,与户部核实账目,数目不对就需重新加盖官印,离京近的州府还好说,个把月能跑个来回,远的呢,就比如最北的营州、安州,最西的汾州,最南的光州、江州,哪个来回不得两三个月,数目错个两三次,小半年就过去了。”

“为省时间持空印文书进京已不是个例,户部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瞒着朝中和圣上,而且此举在前朝就有先例,是留下来的积弊,不如就此除之。”

徐茂边听边点头,“殿下所说的确可以一劳永逸之法,圣上英明也定能想到,可事情哪有这样容易,猝然断了地方和朝中某些人的财路,难保天下又要不稳。

江州良田甚广,向朝中所纳钱粮为各州府之最,也是查出差额最多的州府,圣上要查的不仅是去年的差额,而是要查历年的差额,查清这些银钱究竟去了何处。

每年的钱虽不多,但累积起来不是小数目,圣上不见得不知道其中的诡计,是想借着江州的案子整顿天下……”

徐茂抬手重重落下一子,问道:“殿下可知圣上真正担忧的是什么?

顾洲执起黑子,思忖着这番话中的深意,猜到其中可能,但又不确定。

徐茂抬眸看他一眼,“圣上担心会有人用这笔钱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

这正是顾洲所想,他与徐茂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避开这个话题。

当今圣上杀弟弑父夺位,用至亲骨肉的鲜血铺就了走向天子御座的道路,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一生的污点,他甚至想篡改史书来掩盖真相,但朝臣死谏者甚众,终不能成。

他自己篡权上位,便担心别人也走他的旧路,会用这笔钱财积粮屯兵,动戈甲之举。

徐茂继续说道:“当年这案子令圣上震怒,未等结案就处理了涉事官员,难免会有冤枉误杀之人,江州上一任州牧,虽已告老还乡,仍旧受牵连。”

“上一任江州州牧?刘均?他在押解进京路上亡故,其子刘峻为父鸣冤亦被定罪,刘氏一族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充作官妓。”

顾洲近来翻看卷宗,恰巧见到了此人姓名。

“对,正是此人,老臣曾与此人共事三年,知他是个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好官,不信他有贪赃枉法之举,便派人南下江州暗中查访,”徐茂压低声音,“今日传来消息,派去的人找到了之前刘峻的小厮,得知刘峻生前曾将一本账册交给次女刘中芳,此女花名芳萍,已于三个月前入京。”

“芳萍?”顾洲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旋即恢复如常。

“对,”徐茂低头观棋,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能顺利进京,臣想大概是刘均旧部暗中相助,若能找到刘中芳,此案便有翻转之机。”

顾洲有顾虑,“教坊司女子皆在册,找人倒也不难,但若通过江州教坊司去查,时间久不说,更恐打草惊蛇,”

徐茂将一颗棋子挪了地方,“此事可令海棠去查。”

“海棠,我已将她已调入王府。”

“哦?是吗?”徐茂嘴角的笑意味不明,“莫非殿下对她……”

“不,舅舅误会,如今沈……深宅中的婢女来路不清,我命她入府,一则保护柳氏,二则也清理眼线。”

顾洲急着解释,差点将“沈明月”几个字脱口而出。

“那好,”徐茂这才放心,又给他一颗定心丸,“此事虽难,但终会有破解之法,殿下不要忧心,放开手去查,老臣自会暗中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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