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走下楼梯,看到站在前堂的青年人时愣了一下,“往年?你怎么会来这儿?”

身后的寂未听他话中熟稔,侧目问他:“你认识?”

“朋友。”宋朝点头,向她介绍,“姓谭,谭往年。”

谭往年视线从对面几人身上依次扫过,最终定在寂未身上,试探性地叫她:“寂老板?”见对方点头,他才回答了宋朝刚才的问题,“是林老板给了我这里的地址。”

“什么事?”寂未只是点了下头,态度并不热络。

青年抿了抿唇,犹豫过后开口:“我前些日子总是梦见面镜子,梦里还有个穿嫁衣的女人在哭,每次梦醒之后都会有些恍惚,还会难受很久。我去问林老板关于那面镜子的事,她说没见过,让我来这里问问。”

宋朝立刻问:“什么样的镜子?”

“一面铜镜,四周好像还有什么花纹。”谭往年记得很清楚。

听见这话的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镜子怎么听怎么熟悉,简直和从那木带来的那面一模一样。

寂未看向身后的鬼差,示意她去拿镜子。随后又把徐至檐拎到身前来问谭往年:“看得见他吗?”

谭往年和眼前的鬼差眼瞪眼地看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是该看见还是该看不见,“……看得见?”

确认了,也是个魂灵不稳的主儿。

得到答案的寂未松开手,把徐至檐推了回去,对一高一矮两个人说:“你俩继续工作。”

徐至檐没什么意见,非常自觉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结果一转头发现阿九还站在原地没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庄渐意将铜镜拿出来摆到谭往年面前,寂未问:“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谭往年点头,有些担心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我了?”

看来,安尼卡要等的那个人就是这个谭往年,又或者说,是这面铜镜一直在等他。

手指搭在镜面上轻敲几下,沿着四周的花纹滑动,每滑过一个角上面的花纹就亮起微弱的光亮,直到花纹相互连接,原本空荡荡的镜面中浮现出一张破碎的脸,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寂未。

“是不太干净。”她嗤笑一声,评价道。

镜灵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开始用力撞击镜面,寂未懒得搭理它,把镜子丢给了宋朝。

宋朝接住镜子,忍不住皱眉,“它的执念竟如此深重。”

在一旁的徐至檐看起来是在工作,耳朵早就竖起来,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凑到庄渐意耳朵边,奇道:“宋经理现在还能感觉出魂灵执念了?”

庄渐意想到方才他们在楼上的谈话,再结合起虚焉的态度和阵法被破除的事,觉察到宋朝身份的不同寻常。

“工作吧。”既然老板和宋经理没有主动提,他们装不知道就好。

阿九终于开口叫住他们:“老板,我……”

“你怎么?”寂未垂眼看他,“想去轮回?”

他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不是,你们是不是要去解决那个镜灵的幻境?”

“嗯。”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回答。

阿九摆出一副笑脸,“带我一起呗,我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徐至檐抬起头,惊奇道:“阿九今日怎么了,怎么还上赶着在老板面前露脸。”

往日不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吗,今日倒好还自己给自己找活干,生怕自己太清闲了?

寂未和他对视良久,看得阿九都有些不自在时,她终于将手插进口袋,郑重同他说了一句:“我不需要你报恩。”

阿九眼睛连续眨巴了几下,忽然觉得有些酸,他下意识看向宋朝,眼前人却说:“他也不需要。”

“等这些事情解决了,好好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说完,她便带着谭往年朝院子里去。

这株兰花不过是偶然得到她混了神力的血,就把自己困在报恩的执念中蹉跎千年,他生命有尽时,不该再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阿九不甘心地拉住宋朝,“宋经理……”

宋朝温声劝慰他:“阿九,她说的没错,你这辈子不该是为我们活着的。当初你得开灵智,于我们是意外,却也是你的机缘,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可是……他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在恩人身边了呀。

他们不需要他,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板这是要赶阿九走啊?”听得云里雾里的徐至檐精准总结。

兰花精看着他们离开,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位,盯着眼前的文书纸笔,越看越模糊。

徐至檐像往常一样戳了戳他,“你怎么惹到老板了?”

按照寂未的脾气,从来不会随便开除员工的,不管是给她惹了无数麻烦的自己,还是之前几个略有些不靠谱的经理。

阿九想说话,结果眼泪比声音先涌出来,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徐至檐眼睁睁看着文书被打湿,连忙抢救,回头看着身后的庄渐意不知所措,“意姐,怎么办?”

还没等庄渐意开口,阿九先哭着把事情全都倒出来了,抽抽搭搭地跟他们说:“老板就是我的恩人……”

由于距离较远,加上阿九刻意压低了声音,外面的几个人并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

寂未朝宋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动手。现在这人有了神力,许多事她就懒得自己办了。

宋朝心下了然,手指随便在镜面上点了两下就在镜灵的幻境上撕了个口子,霎时间金光乍泄,刺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这镜灵攻击性还挺强。

待金光将他们包围在其中后,几个人眼前就出现了无数面镜子,把他们和对方隔绝开来。

寂未看着四周的镜子,大的小的,宽的窄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她伸手试了试某面镜子,发现手掌可以从中穿过,果断踏入镜中。

镜子里的世界和镜外不同,黑黢黢的一片,连盏灯都没有。

她缓步往里走,从口袋中拿出银刀随意把玩,颇有一种有人敢来她就直接捅过去的架势。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响,似乎还伴随着孩童的笑声,声音空灵回荡,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渗人。铃铛声从很远的地方迅速朝她靠近,不过几瞬,那铃铛仿佛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叮当一声响,摄人心魄般剥夺了人的感官和意识。

“娘子,该梳发了。”再听到声音时,寂未已经离开了那个没灯的地方,眼前是梳妆台,桌上烛火亮着,映着镜子里的人,还是她自己。

视线旁移,看到了镜子中的另一张脸,也不算脸,全是头发。那人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那颗头凑到寂未面前,手上还拿着梳子要给她梳头发。

她抬手把那堆头发给拨开,那人脸色惨白的,没什么表情,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眨不眨,再往下嘴唇红的像是要滴血。

是个纸人。

转身往后看,一屋子纸人轻飘飘地在房间里晃来晃去,有整理衣裳的,有整理嫁妆的,各司其职。屋里灯光昏暗,却依稀能看见大红色的装扮,大约是成婚的样子。这群人连脚步声都没有,唯一的声音就是纸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哗哗作响,这声配上眼前这幅场景真是容易给人吓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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