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猫挺……结实的。”
李止观冷不丁在严晦身后评价了一句，语气有点微妙。
顿时，除了埋头苦吃的四月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侠和阿福之间转了一圈。
然后，一片沉默。
严晦抱猫的姿势很稳，尽管阿福不太老实，他还是面不改色地纠正：“是强壮。”
“呵～”李止观放好东西，弯腰凑近阿福，手指虚虚地在它肚皮下方比划了几下。
严晦也没刻意挡着，阿福倒是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随便他看。
“哟……还真绝育了。”李止观直起身，抱臂托着下巴，微微眯起眼，“还是那么……有个性。”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大侠一点。”
今天这小院里，喜欢大侠的有郁见月和尉葳，喜欢阿福的有严晦和贺长青。
李止观和袁山亭算是中立派——但鉴于之前和阿福结下的梁子，他对这只橘猫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明明知道它只是遵循本能，理智上清楚不该跟小动物计较。人真是种矛盾的生物，既有宣泄情绪的本能，又不得不遵循理性去克制、去反思。
“……嗯，抱歉，阿福。”李止观忽然弯下腰，对着猫轻声说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这个怪人！居然跟老子道歉？真奇怪。］
阿福被严晦轻轻放回地上——此时尉葳正鬼鬼祟祟捧着那盆“核桃罪证”，试图把它藏到高处。
一条橘色的大尾巴在空中懒洋洋地画了个圈，又轻轻拍在地面上，阿福早就看见了，但它并没大惊小怪。
反正这院子里所有的饭，归根结底都是它阿福的。那个人类……不过是替老太婆暂时保管而已，于是它又慢悠悠趴回大侠身边，看着四月三，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小鸟。
仿佛它的整个世界，有这些就足够了。
老太婆、大侠、四月三。
还有……“她”。
其他人类，都不重要。
见阿福不吵也不闹，李止观好奇地打量着那只橘猫，若有所思地说：“难道……绝育真能让猫性格变好？”
他抬头看向袁山亭，亲昵又自然地开口：“竹……”
才发了一个音，就被一声清脆的咳嗽打断了——是郁见月。她的眼神里带着点看不惯的神色，有点不爽，却也没否认对方的存在。
两人对视了一眼，大大方方，谁也没让谁。
李止观表情轻松，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语气稳稳地说：“呀，郁老板，还真是神机妙算。”
“我正想问，大侠绝育了没？”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隔空虚虚地点了点大侠，又像是点了点阿福。
然后他坦荡地笑了：“随便盯着猫看，好像不太礼貌哦。”
“大侠毕竟是女孩子嘛。”
听到这个问题，郁见月心里莫名有点小得意，可目光下意识转向袁山亭时，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袁山亭是如此在意那些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回忆——不是随口就能分享给别人的事，而是真正独一无二的、彼此共度的时光。
她好像一直不够了解这个常伴身旁的人，却又早已下意识把她当作姐姐。
这种后知后觉的回味，让人心头温热。
荀女士说过：等待，是为了更好的结果。
但在等待的时间里，人总是用细小又清晰的方式悄悄回应。猝不及防地，爱就这样被宣告了。
她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只是郁见月到现在，才真正明白。
“嗯！绝育了，”郁见月声音缓了缓，又轻快地扬起来，“是跟我姐一起带它去的。”
她朝袁山亭那边喊：“对吧？姐！”
“嗯，是和见月一起去的。”袁山亭刚整理好东西，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大侠伤口很小，又不随便让人摸，不清楚也正常。”
“嗯！？”
尉葳突然凑到袁山亭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托着下巴打量郁见月——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个沉稳一个明朗…
关键的是，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你们一定是堂姐妹吧！”尉葳语气非常坚定。
这个她自以为板上钉钉的答案，立刻得到了“补充说明”：“一个跟妈妈姓，一个跟爸爸姓——是这样对吧！？”
她回头望向严晦，眼神寻求肯定，对方却只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尉葳最近是迷上家庭解密类的文学作品了，还是那种父母恩爱、姐妹情深的类型。
“恭喜你——”郁见月拖长了语调，“答错啦！”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姐，是我妈妈的忘年交。”
她转了转语气，接到袁山亭示意的眼神，认真说道：“不过，她早就坦坦荡荡地……接受这一切了。”
袁山亭朝尉葳笑了笑，看她一脸惊讶、仿佛不小心探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肩，示意“没关系”。
尉葳磨磨蹭蹭地凑过去，抱了抱袁山亭，声音有点闷闷的、迷茫的：“抱歉……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是亲姐妹。”
“你很好。”
这大概是她现在能说出的、最真诚的夸奖了。
“等一下！”
先前那些微妙的感受一块一块拼接起来，渐渐串联成线索。
郁老板认识老李！
老李和袁山亭很熟。
郁见月虽然看不惯老李，但两人都保持理智。
得出的结论是：袁山亭是郁老板的姐，也是老李的……
那股淡淡的、略带忧愁的气氛，一下子被尉葳突然的醒悟打破了。她刚想说“你原来就是老李的……特别关心”，话还没出口——
贺长青正小心地把高处的几个盆端下来，一看全是核桃仁。她望着院里的年轻人，有点拿不准：现在的孩子是爱吃核桃仁，还是更爱核桃酥呢？
她还是先轻声征询尉葳的意见，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过去：“小尉呀，这么多核桃，是打算怎么吃呀？”
尉葳赶紧松开手跑回去，早把刚才想说的话忘光了，凑到贺长青身边认真道歉：“对不起婆婆，我不是故意浪费粮食的……只是大侠和阿福它们一直在旁边加油，我一不小心就……敲多了。”
“没事，没事，核桃总能吃完的，”贺长青笑着说，“我知道，你，你们，都是好孩子。”
虽然她语气温和，但尉葳看着那几大盆核桃，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她踱到严晦旁边，欲言又止。
一声轻笑安稳地传来，让尉葳静下心。
贺长青说：“那就，做核桃酥吧。”
尉葳听见招呼，小碎步端着一盆核桃仁跟过去，语气欢快：“来了来了！”
“那我去打下手，”郁见月也端起另一盆，乐呵呵地说，“婆婆，我要学做核桃酥！”
她回头：“姐，我去帮忙啦。”
“好。”袁山亭点点头，继续和严晦、李止观他们安静地整理其他角落。
小院很大，却很清静；
小院很小，却也很热闹。
袁山亭轻轻路过大侠和阿福，看见它们团在一起，四月三就窝在那片橘色与灰白的毛绒之间，小脚爪底下依旧是温暖又踏实的。
四月三那么小，却昂着头，像在守护什么似的，气势里透着一股霸气。它歪着头打量人类，仿佛在认真观察——
人，到底是什么呢？
“竹子，你在看什么？”李止观问。
“我在看四月三。”袁山亭答。
短暂的安静之后，李止观望向她，语气温柔。
“来自群山的鸟，被人间的猫带走了。”
他目光落向那团橘色的身影，声音里带点轻轻的幽怨：“还有一只……投错梦的橘猫。”
恰逢大家都有点空闲，便坐在木椅上，一边吃着核桃，一边安静地听李止观讲述那个梦。
一个美好，却萦绕着淡淡忧伤的梦。
也是在那次李叔也被“邪恶胖卡车?橘”抓伤之后，李止观内心自责又后怕，夜里所做的、轻轻将他托住的梦。
梦有一个独特的视角——李止观变成了一只幼小的猫。“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悬空的不安，混合着自责，只能死死用爪子勾住人的衣服。
她很温柔，也很强大。
虽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他”被她稳稳抱在怀里。稚嫩又清亮的安眠曲轻轻哼起，让那份不安悄悄消散了一些。
屋里明亮又温馨，是猫会喜欢的地方。
外面正下雨，偶尔还打着雷，“他”忍不住缩了缩——就像面对所有未知时那样。
“阿福，不怕不怕哦。”
“只是打雷哦。”
安眠曲像被施了魔法，轻轻抚慰着他。就像年少时，姐姐毅然挡在他身前那样。
那么美好，那么让人安心。
姐姐，对不起。
是我没保护好小也……
李止观正这么想着，却被一阵暖意包裹，沉沉睡去。
可梦还没有断……
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中年人，心里莫名烦躁，梦的重量仿佛压了下来，身体与精神都疲惫不堪。
他推开一扇门，脚却无意中踢到了什么——是之前梦里那只猫。
他听见猫骂骂咧咧的叫声，奇怪的是，那份疲惫竟因此得到了一丝缓解。
李止观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金棕色猫眼——太熟悉了。
是它。
“邪恶胖卡车·橘”，彩虹街的霸王。
等一下……它叫什么？
李止观刚刚明明听见那女孩叫过“他”的，越是想记起，越是抓不住那个音，他感到嘴唇微微发抖，想发出什么声音——
对不起……
道歉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猫饭盆被踢响的动静，猫发出尖锐的叫声，而他的疲惫，竟又奇怪地缓解了一点。
李止观有些不敢相信——他明明是想道歉的，为什么反而会觉得……放松？
为什么？
那只橘猫朝“他”哈气，僵持几秒后，骂骂咧咧地去吃地上的食物。它吃得很急，尾巴不安地摆动。
而“他”的身体却熟练地动起来——竟然朝此时略显脆弱的猫发起了偷袭，“他”想踢它。
但橘猫机灵地躲开了，迅速逃进了一个房间。
李止观模糊地记得，那是小女孩的房间。
猫进去了，它安全了。
此刻他心里竟真的为它松了口气。“他”站在门口，维持着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尊重。
身体与精神的疲惫仍在加重，可心却悄悄庆幸着。
它安全了吗？
几乎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正对着门里那只橘猫倾泻而下。李止观不明白，却想捂住嘴——而“他”的手自动扬了起来，眼看就要砸向那扇门。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拿起扫帚清理地上散落的猫粮，嘴里一直咕哝个不停。
门开了，另一位中年女人看着满屋狼藉、打翻的猫盆，皱了皱眉，望向“他”，语气平淡：“猫还是养不熟，到时候就送走吧。”
“它太吵了，会影响女儿休息的。”
“辛苦了，老公。”
李止观愣住了。他听见那个声音——“他”说：“不辛苦，为你分担，我很幸福。”
“不用送走它，我会和女儿说的。”
“它只是……有些贪玩而已。”
“时间久了就好了。”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漫上心头，莫名的忧伤。李止观站得笔直，手却微微发抖——他想反驳，想说点什么。
“它只是一只猫而已。”女人的语气没有变化，没有商量，只有决定。
很残酷，很现实。
接着，梦断了。
梦又续上了。换了一片安静的环境，花开得正好，绿叶舒展，阳光暖和。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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