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萧沉璧这头。
上午老王妃称病不见客,萧沉璧无功而返,待到午后,她又去了一趟,这回总算见着了人。
同前次一样,她仍抱着一摞厚厚的佛经。老王妃见了,并未多言。
李汝珍则惊叹她竟然如此心诚,短短四日就抄写了如此厚的佛经。
萧沉璧一向是个做戏做全套的,哪怕是对厌恶的宿敌。
她腼腆道:“夫君生前待我极好,我又怎么能轻易割舍?而且,上回荐福寺做的法事十分灵验,夫君头一回给我托梦,说在阴司过得安稳。我……我实在想再见他一见,这才勤勉些。”
“阿兄竟会给你托梦?他从前最疼爱我了,却没给我托梦!”李汝珍诧异。
“也许,是小姑法事做的还不够?再多去几次,阿郎便会入你的梦了。”
萧沉璧说起谎话信手拈来。
一番鬼话糊弄之下,李汝珍被蒙骗得晕晕乎乎,十分乐意陪她同往。
两人结伴而行,萧沉璧这新寡的身份频繁出门便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此番再来荐福寺,萧沉璧已是驾轻就熟。见到慧空和尚,她如法炮制,带着瑟罗随其往偏殿诵经祈福。
李汝珍则被沙弥引去聆听荐福寺独有的法会,据说还是胡僧特别吟唱的“胡呗”。
另一边,萧沉璧照例是从金身佛像后的暗道进入,很快便到了进奏院的内院。
一进门萧沉璧便立刻招来康苏勒,让他把院里那只有九根手指的杂役叫来。
康苏勒不明就里,疑心萧沉璧借故拖延。
萧沉璧沉着脸简单说了一遍原委,康苏勒立即派人把杂役挨个查了一遍。
进奏院虽宽敞,但办事的官员和杂役加起来也不过百。
不出一炷香,所有杂役都被查了一遍,然而此时院中根本就没九根手指的人了。
萧沉璧隔着帘子亲自盘问一番,才从一个杂役头头口中得知这个九根手指的杂役早就在半月前被赶出去了。
“回贵人的话,这杂役名叫刘三儿,好赌,手脚不干净,有一回偷了库房里的青瓷瓶出去变卖,被当场拿住。院使大人震怒,命人打断了他的腿,又吩咐小的寻个人牙子将他贱价发卖出去了!”
经此一提,康苏勒也记起此事,懊悔不迭。
“哼,你做的好事!”萧沉璧冷冷睨了他一眼,又追问那杂役头目,“卖与哪个人牙子了?可还找得回来?”
杂役头目仔细回想:“卖给了一个走街串巷的人牙子,究竟是谁,小的实在记不清了。这长安城里的人牙子惯常走南闯北,哪里还寻得着?再说那人被打断了腿,是死是活都难说,只怕早成了乱葬岗上的枯骨了!”
萧沉璧顿觉头痛,看来是希望渺茫了。
她吩咐这杂役再仔细回想,又命康苏勒暗中继续查访九指之人,尤其留意长安各处的赌坊。
狗改不了吃屎,赌瘾这东西一旦沾上便难戒,只要那刘三儿尚在人世,还在长安,哪怕去偷去抢,也必定会再往赌坊里钻!
康苏勒自知理亏,不敢再言。
事已至此,想借庆王妃的身份揭破庆王与王守成的关系,暂时是行不通了。
若要挑起两方争斗,使其互相倾轧,恐怕得另寻他法。
“容我想想下一步从何处着手。”
萧沉璧以手支额,指尖揉捻着眉心。
旁听的副使安壬见康苏勒迟迟不提接下来的事,迟疑片刻,小心提醒道:“有劳郡主费心。只是,您出来一趟不易,那位陆先生身子已调养得差不多了,您是否要去看看?也好……完成都知大人的吩咐?”
萧沉璧哪有这等兴致。
然而余光瞥见康苏勒脸色骤然铁青,她心头反倒生出一丝快意,唇角微扬道:“是么?上回见时,这人虽带病容,风姿却十分不俗。如今调养数日,想必更胜当初。带路吧,我瞧瞧去!”
康苏勒见她笑意盈盈,心头愈发郁结,却毫无立场阻拦,只得阴沉着脸跟在后面,一同往西厢房去。
——
一刻钟前,进奏院西厢
那日诈死不成后,李修白被看管得更严,每日除了施针便是吃药,连房间门也不得踏出一步。
即便寸步难行,他还是凭借细致的观察隐约猜测出了自己被关押在何处。
至于根据,则是最常见的的钟磬之声。
佛寺讲究暮鼓晨钟,晓钟意在破除长夜,唤醒僧众早起修行,暮钟则警示僧人“觉昏衢,疏冥昧”,进而入定。
李修白留心两日,发觉每日晨昏之时总有极细微的钟声随风而至。
声响极轻,不凝神极易忽略。
他反复印证,才断定此乃佛寺钟声,由此推测自己大约被囚于距某座寺院二里左右之地。
且细细去听,那钟声浑厚,传音甚远,因此造价必然不菲,如此推想,这寺庙在长安城中也应是排得上名号的。
但光凭这点还是不能确定位置。
他便更专注耳力,夜阑风起时竟捕捉到了几缕丝竹之音。
曲调婉转,间或夹杂激昂鼓点,颇似胡旋舞乐。
这便又缩小了范围。
毕竟,长安施行宵禁,一般的坊市是十分肃静的,只有个别坊内有一些秦楼楚馆、胡商酒肆的热闹一些。比如北里的平康坊,东南的安邑、晋昌坊,还有毗邻东市的崇仁、宣阳坊、胜业三坊。
再进一步排查,这几坊里哪个有佛寺?
李修白过目不忘,略一思索便尽数想起——只有平康坊的菩提寺、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崇仁坊的荐福寺能有如此洪钟和香火。
故而,他必是被囚于此三坊中某座大寺附近了。
只是,他寸步不得出,无法再探得任何其他有用的讯息,具体在哪一时之间确实无法断定。
倘若能出门就好了。
但也许是那个女人交代过,这些杂役咬死了不松口。
直到今日那个女人要来,经副使点头,他才终于得以在廊庑下由人看管着走动片刻。
此时正是午后,融融日光中,李修白终于听到了除了钟声和乐声以外的声音——“胡呗”之声。
他蓦然侧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知晓此地是何处了。
看守的杂役见他举止有异,挥舞手中的节鞭呵斥:“看什么呢!郎君吩咐了只让你出来放风一刻钟,贵人快到了,快些回去!”
李修白敛眉,神色自若地随杂役往回走。
恰在此时,那隔绝偏院与正院的三把大锁竟一把接一把被打开了。
随即,一袭妃色的裙裾翩然转出,又是那名女子。
女子步步生莲,摇曳生姿。
日光映照下,那张容颜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如此绝色,举世罕见,若在长安,断不会籍籍无名,除非……她从前刻意遮掩了容貌。
更何况,她能随意出入此地,身陷囹圄仍神色倨傲,不曾向任何人低头。
这身份,这性情,普天之下,有且只有一个人——
李修白凝视着那张绝美的脸,不止明白了这是何地,更知晓了眼前人是何人。
他目光太过直白,惹得康苏勒瞬间阴沉了脸。
萧沉璧倒是很得意,她素来知晓自己美貌,可惜从前刚随父亲参与军政时,父亲顽固,不许她公开露面,她竭力争取之下,父亲才准许她带着银甲面具出面。
后来把父亲弄死之后,她独掌大权,牙将们个个骁勇善战,嚣张跋扈,为了震慑边将,她便继续戴着面具,只有魏博的心腹们才知晓她的真实面貌。
久而久之,由于她手段狠辣,外界竟传言她“形如恶鬼,心如蛇蝎”。
简直惹人发笑!
不过,萧沉璧倒不甚在意。毕竟流言越夸张,别人便越畏惧她。
也是多亏了这面具,敌军也不知晓她的样貌,甚至以为她貌丑无颜,所以她顶替叶氏女的身份才如此顺利。
如今摘下面具,无论行至何处,总免不了黏腻的目光,反倒令人生厌。
眼前这姓陆的,心思缜密,竟也未能免俗!
萧沉璧乐得用他来刺一刺康苏勒,便愈发摇曳生姿,款款朝李修白走去,曼声道:“几日不见,先生病可大好了? ”
李修白微微笑:“劳贵人挂念,虽没大好,但走动走动还是可以的。”
“不就一个寒症吗,有那么难治?康院使,你到底有没有尽心?”萧沉璧睨去一眼。
康苏勒颇为不快:“是他根骨不好,便是再好的药也不能立竿见影,您想多了。”
“是么。”
萧沉璧哼笑,心知康苏勒这等心胸狭隘之辈,必定私下克扣甚至针对这个姓陆的了。
不过,她压根不在意这姓陆的好没好透,只要他这两个月内死不了就行。
于是萧沉璧也并未帮他说话,只是道:“能走动便说明好的差不多了,既如此,还不带路去西厢?”
李修白自然也看透了此女的凉薄,愈发笃定了他的猜想。
他不动声色,平静道了声“是”,转身引路。
“站住!”康苏勒终是忍不住喝止。
萧沉璧轻笑:“康院使还有何指教?莫非……除了背主求荣,还另有些旁的癖好?比如,在一旁看着我们云雨?”
康苏勒脸色霎时铁青,拂袖转身便走,只吩咐杂役留下看守。
萧沉璧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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