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郇寰兀自轻笑了一声:“求来生不为血亲而为夫妻。”

沈明枳眉头一跳,预感自己即将听到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

郇寰目光深远。

“我有个姑姑,庶出的……”郇寰顿了顿,嘴角微微用力,似对自己说出的“庶出”二字十分厌恶,但他还是将自己拉入了一段陈腐得发臭的往事里:“遇人不淑,夫家遭难,年轻守寡,我父亲便做主将她接回了侯府,祖母虽然不悦但看重郇氏一族的利益,便没有反对。”

“后来,她竟然怀孕了。祖母本来打算再将她嫁出去的,十分生气,彻查后发现这孩子竟然是我父亲的骨血……”

郇寰嘴角的那一个荒谬的嘲笑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他又嗤笑了一声,停了片刻才悠悠续道:“我父亲是祖母头生的儿子,最是宠爱,挑遍了门阀士族最后看中了兰陵萧氏,萧家往下走而郇家往上爬,恰好‘般配’。”

他越说越讥讽:“若是别的女子怀孕也就罢了,我父亲从小不风流,祖母很心疼她这个儿子,就算是为了她第一个孙儿她也会让那个女人进门,况且我母亲那么‘贤惠’;但这个不行,这是乱//伦。”

乱//伦。

沈明枳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森森寒意。

寻常人家尚且无法容忍,何况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虽然大族中也从来不会少这些烂事。同父异母兄妹生出来的孩子会是怎样的怪物?这样不为世俗所容的把柄落到有心人手中又会翻起怎样懂得风浪?沈明枳几乎不用听,就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会有多么血腥。

但郇寰是刑部的官,多么血腥残忍他都能云淡风轻:“祖母就将她们处置了,连带着那些知情的统统不留,然后,风风光光地迎我母亲进门。”

郇寰的目光随着话语重新落回到这尊佛像上来,“这玉佛大抵是这么个来源,将错就错,明知故犯。”

将错就错,明知故犯。

这八个字有如一道沾了凉水的荆条,狠狠地鞭打到了郇寰自己身上。

借物起兴,原来是这个意思。

郇寰收回目光,垂下眼睫,余光瞥见沈明枳垂在身侧的那一只手,在他们两个身体制造出来的阴晦之中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他分明一下子就可以握住,然后捧在手心里、贴到心房前,或是就这么握上一辈子,至死不放。

可他不敢。

意识到“不敢”这两个字竟然会出现在他郇海山的字典里时,他整个人有如晴天霹雳。

是了,他不敢,他怕自己也不能免俗,然后无药可救地自愿溺死在这情海无边。而他的公主,又像是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冷静到几乎冷酷冷血,在引诱他沉醉情爱的同时在岸上一边观望他的窘迫癫狂、一边用脚尖挑动水波。她或许动过情,被自己、被欲望拨弄得动情,但好像从未动过心,她的一些状似无意的举止会让自己为之着迷,可她却还是“状似无心”。

郇寰害怕自己也成为欲望的奴隶。

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奉到别人手上,任之摆布,甘之如饴。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明知故犯。”

他又自嘲:“活在这座侯府里的人大多不太正常。”

他的父亲姑姑,他的叔叔婶婶,他的妹妹,还有他自己。

一些人汲汲于人世的富贵,不惜虐待杀人、毁尸灭迹;一些人营营于俗世的欲望,不惜违背人伦、践踏礼法。还有一些人,生来就是这世上一顶一的恶人,他们像是出生时就将自己的心——真心、良心、善心,乃至于黑心,全都扔在了娘胎里。他们是群没有心的人,凭着天生的吸引犯下这桩桩件件不可饶恕的罪行,伤了、剥了、吃了那么多的无辜,风高放火,月黑杀人,而他们恍若未觉的模样让人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

更有一些人啊,或许他们本性纯善,比猫儿狗儿天上掠过的燕儿还要纯良无害,他们也不想沾血,只想干干净净地来再干干净净地走。可事与愿违啊,要么为了情感,要么为了欲望,他们还是被各种各样地堕落染得面目全非。到最后,他们却成了最脏的那些个,他们却成了最痛苦的那些个,俗世的享受是一丝一毫也没有宽慰那些个永难解脱的心,世俗的成功也永远无法洗刷他们自言有心无意犯下的任何罪孽。

他郇寰究竟是那种人?

抑或者这些人都是他。

在这座等级森严的侯府里,他无疑是既得利益者。因为出身,他便可以毫无负担地奴役所有人,贱卖他们的思想,碾压他们的灵魂。可是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告诉与之同行的这些人,说,他想当个好人。

然后他们笑着说,好啊,你去当个好人。

他们似是觉得,这只是个笑话。

事实证明,这确实也是笑话。

潜移默化,他已然改不了这些恶毒,越努力地要当一个好人,他越觉得寄生于自己血肉的虫子正越发努力的啃食着他的躯体,这躯体之痛,痛到极致,便成了灵魂之痛。

这时候就看见他们笑看着自己,笑着迎接自己的回归。

他们甚至不去责备自己折腾了这么多是非。

而自己呢,这时候已经被“当一个好人”与“是一个恶人”双方撕扯得生不如死。

因为到头来,一切都在证明,他们是一样的一群人。

沈明枳抿唇,心中已经将郇寰真正想说的事情都琢磨清楚了,又不知道自己动了什么心思,伸手试探着轻轻碰了下郇寰蜷着的手,然后一把握住,“你和他们不一样。”

一瞬。

两瞬。

三瞬。

郇寰已经捋不清自己的呼吸,也捋不清自己的想法,方才所有的自持、冷静、警告都化为乌有,只有一个声音逐渐喧嚣,驱使他想去拥抱她、亲吻她。

郇寰咬牙,将这种冲动暴力镇压,在煎熬之中静静地等待沈明枳的后文。

他不善于等待,也不喜欢等待。

可现在,他成了“等待”最得意的门徒。

但沈明枳戛然而止,似是有意,又状似无心,或者她也觉得只这一句就可抵千言万语。她善于摆弄人心,善于玩弄人于股掌,善于攻破他的一切心防,然后让自己缴械投降。

她在劝自己。

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用旧事为引,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一桩案子,一桩和多年前皇后案颇为相似的案子,即便当年死的是她的养母,现在死的又是他的妹妹。

她在劝自己,劝自己“从良”,劝自己守正,劝自己重新选择。

这个“劝”虽然让他感到煎熬,因为这暗示着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但这个“劝”又让他受宠若惊。他了解沈明枳,如若他郇海山于她而言有若无物、毫不重要、毫不在意,那她根本不会冒着风险来劝,她会伪装,会骗,会把自己哄得团团转然后,一刀两断。

郇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悲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

放在从前这种局面全然是天方夜谭,但现在完完全全发生了。

“你在劝我。”郇寰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明枳面色不改,似是在考虑些什么,但仅仅是这考虑的瞬息就让郇寰心鼓擂裂。

他还是不可遏制地陷进去了。

他简直不会等待。

好在,沈明枳终于想通了,随即,她扬起脸,踮起脚,不避讳书架中央的这道裂痕中的玉佛正慈沐众生,像郇寰曾做过的那样,亲上了他的唇角。

他的唇角的耷拉的,还沾着经年累月的苦涩。

是,她在劝郇寰,不仅仅用最现实的利益出路,还有她这个人。这未免有些胡搅蛮缠和异想天开,本不该是她沈明枳的作风,但郇寰过去的每个眼神都落在她的眼里,随着日久情生,她也读出了其中深意。她惊诧、惊喜、惊慌,惊诧于郇寰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惊喜于也有人真心爱重自己,惊慌于不知所措。

向来有条不紊、成竹在胸的沈明枳猝不及防。

她并未真的体会过这种味如毒药的情爱,但她见过。大姐姐和齐珏和窦宙的往事让她看不起这种感情,沦落其中只会让她惶恐、羞愧、愤怒、无所适从。即便是宁晨铎,不过也只是童年的玩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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