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八月节,北平的暑意便如挨了顿胖揍又被晾了半天的猴儿皮孩子,期期艾艾,后劲儿不足。晚饭过后,一轮白玉盘似的皓月当空,漫天繁星像有人抓了满把的碎琉璃撒向天穹,一晶一眨,空灵炫目。
予珺独坐院中,呆呆地望着月亮出神。间或听到由5号飘散而出的胡琴声,夹杂着李芸瑛哀婉凄厉的饮泣声,怕又是挨了师父的打了。单穿棉布长衫已然感到丝丝凉意,秋蚊子却发起了这一轮生命里最后的疯狂,一次次猖獗出击,搅乱予珺本已纷纭错杂的思绪。
白天的中秋家宴因了予寰出其不意地带着淑凤登门“将军”闹得不欢而散。大伯撒气似的纵酒,到底吃醉了。他们一家甫一出得6号,父亲便问起大哥来,与母亲商议着及早让他跟晚秋订婚成家,免得来日“尽学了洋人那套做派来混闹”。父亲还提到了她,说也该着让当铺里几家老主顾给帮忙物色着,帮他寻一家殷实忠厚的亲家。
予珺不觉长长一声叹息,双臂下意识地交抱在肩头,心底里就像翻来覆去揉皱的宣纸,再难舒展如初。原本还替予寰表弟担着份儿心思,哪成想这么快相同的烦恼竟自降临到自己头上了。不晓得父亲会为自己张罗出怎样的婆家,还有大哥,他真的会和晚秋成亲吗?大哥,你到底在哪儿啊?
时予辰带着几个教师和学生,直在学校里忙活到月上西头,彻底把月圆人团圆的老讲究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筹备创办近一年的刊物,终于付梓诞生了!予辰和一位志同道合的大学同窗骆凡一起手刻刚板,又陪着四个学生,用学校里那台简陋的油印机印刷成册了三百本杂志。经过几天几夜的激烈讨论,刊物最终定名为《初萌》。
翻阅着墨香犹存的《初萌》,大家兴奋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息,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评点吟咏这创刊号里的亮点美文。这份连刊号都没有的非正规出版物,却是这班有着相同情怀壮志的青年人,和着血泪共同孕育的宁馨儿,是他们心尖儿上的希望与寄托。“予辰,你那首新诗《血火投枪》真带劲儿,意向贴切,词韵也朗朗上口,给学生们发下去,管保流传开来!”豪爽大气的骆凡一把揽过予辰的肩膀,由衷赞叹道。予辰点星般的双眸闪动着兴奋的锋芒,微微一笑说道:“骆凡兄过誉了,不如梓莼同学的创刊词写得好。”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站着的一位女学生。
女生听到予辰的话匆忙抬首,一张美丽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恍若天人。她正对上予辰热烈的目光,细瓷般白皙莹润的脸颊即刻镀上了一层胭脂薄红,修长浓密的睫毛晕开一片暗影,遮住那一对浑圆忧郁眼尾微微下垂的眼。“哈哈哈,对对对,国文之花孙梓莼同学字字珠玑,细腻亲切中透出一股坚毅的力量!看起来当初予辰力荐你来执笔创刊词,确是比我们都了解你的文才啊!”骆凡的大笑声里,子莼的脸越发红了,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娇美。
“各位《初萌》编辑部的同仁们,虽然我们目前的读者受众还仅仅是燕大国文系的学生们,但是我始终坚信,好的文艺自有万钧之力,能如烈火燎原般传遍全北平,全中国!感谢在座诸位这一年多来勠力同心的付出,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的《初萌》月刊,就不用半卖半送啦!”予辰真诚幽默的致辞引来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鼓舞振奋的欢笑。在青年人的眼中,满世界都是正义的热血与昂扬的希望,只要不顾一切地起来抗击,打碎,毁灭掉那陈旧的一切,新世界也便油然而生了。
几个学生散去后,予辰几个又进行了简单的扫尾清理,直到确保万事俱备,就等第二天清早在校园发售《初萌》月刊了。结束工作已过晚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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