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柳氏死后,这三年郇家就没再有办过丧事。
沈明枳还记得柳氏死时郇寰的眼神复杂,如同一缸调料,三分嘲弄对她工于算计、草菅人命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三分怨恨对她给这个和平美好的家带来无限的阴谋算计和玷污沾染,还有三分怜悯,最后剩下一分少得可怜的解脱。
但此刻,许是累极了,又或是他不想露绌,郇寰将沈明枳拉到怀中,垂下头靠着沈明枳的鬓角,合上了一夜未曾闭上的眼。
他身上还带着初春的寒意和一路的风尘,再靠的近些,沈明枳还能嗅到残留在他衣袍上的承天殿中熏的不知名的香。
但这一切最后都淹没在了被沈明枳带出来的药味,那丝丝苦涩,顺着他的呼吸钻入了心房,一时之间,心中深埋的往事都在这样的苦涩萦绕下,破土而出。
他从小瞧不上郇三娘,最见不得她那样畏缩胆小的模样,最痛惜厌恶于听见她自言自己配不上那般好的日子。郇三娘倒也从未变过,也免去了他要刮目相看一个人时的惊喜。
毕竟,情感的波动,是很费力的。
就像现在他一样,累极,累得至“死”。
他以前从未想过,襄阳侯府里的哪些人离去,会让他再遭如此沉重的打击,他甚至很少考虑到郇三娘,毕竟她不是萧夫人亲生的,且他们的性情大相径庭,而他偏好与自己相似的人亲近。
就算和郇七郎兄妹相比,她也总是被完全遗忘的那个。
于郇三娘来说,他是个合格的大哥,但和东宫兄妹相比,他简直算不上称职。
他有着当下所有金玉堆出来、名声捧出来、人命送出来的男子都有的陋习,甚至于这已经不叫陋习,而是恶疾。这样的恶疾根植在他的骨髓,他的不仁善和不宽容是从小就淋漓尽致展现的,任凭他那聪明通达的母亲如何费心求医问药,都无法根治。
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沉疴,直到在侯府里失去了母亲,在岭南差点失去生命,在很多时候反复失去沈明枳。
他已经在治了,有时候,平和宁静与一帆风顺总会让他有种痊愈的错觉。
他无数次想过,他们一家过着从未想过的美满日子,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幅梦中图景。
他已经好了很多,可就是这样的时候,一切还是来不及。
郇寰不自主地叹了一声,感觉到了沈明枳的手也环住了自己的腰,甚至还攀上了自己的后背轻轻拍着,状似在安慰一个孩子。
沈明枳定是觉得他为郇三娘的死而有些伤心。
郇寰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这不是有些。
被这样爱护的感觉更让他忍不住咆哮的情绪。
上一次被这样安慰还是十几年前,上一个这样安慰自己的人还是母亲。
原来又过了这么多年。
郇寰压抑着一颗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心,缓了好久,才闷闷地唤道:“鹇儿。”
沈明枳应了一声。
“辛苦你了。”
沈明枳又拍拍他,随后稍稍往后错开了一步的距离。
郇寰恍如梦碎,睁开眼睛,见沈明枳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隔着袖子握住了他的手腕,引着他往厢房而去。
“她醒过来了一会儿,留了话给你……”
郇寰浑身一颤,沈明枳全了他的面子没有看过去,只假装他是被冷风吹的,抬手推开了房门,侧身让他进去。
就在郇寰迈入门槛的瞬息,沈明枳轻声道:“她说,对不起。”
沈明枳敛容,退出门槛,在门口看向郇寰的背影,“换身衣裳吧,一会儿去见见她,我有话和你说。”
门合上了,沈明枳却没有走,只是拢着袖子望了一眼檐上的日头。风吹得她的眼睛发涩,又吹得她的发丝凌乱,衣袂纷飞,几欲化蝶振翅而去。日上,正赤如丹,比十五的月亮还要圆,比火还要艳,丝毫不曾考虑过日下之人是何心境。造物之无情大抵如此,然则人皆如此,又何曾给过任何一个人特殊的温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郇寰推开了门,跨过门槛走出的他已是如旧的平静沉稳,仿佛方才那个有些脆弱的人只是沈明枳的臆想。他看见沈明枳竟然站在门外等他,心暖之时又不由得心酸,连忙将人从上风口护到了下风无风之处。
沈明枳本来不觉得冷,只是莫名得了郇寰的相护便矫情地觉得方才的风冷极了。她挥去了这些不着调的胡思乱想,引着郇寰往郇三娘的屋子走去,路上遇见了在偏厅休息的孙先生,他正奋笔疾书,一边侍候的婢女小厮纷纷朝郇寰拱手示礼。
他们两个肩并肩站着,袖子都在风中纠缠在一起。
郇三娘的屋子就在眼前。
但忽听杂乱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沈明枳和郇寰齐齐转过身,就见月珰疾步小跑了过来,面有急色。
“我先去看她。”郇寰看了一眼月珰,转身便走。
沈明枳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常家小姐也生病了?”
月珰摇头:“是秦王府的步小哥亲自来了,要面见殿下您。”
沈明枳背脊一凉,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抬脚往外走去,“步枝修?”
“是,就是秦王殿下身边最亲近的长随。”
“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月珰追着沈明枳愈来愈快的步伐:“没有,他一定要和您当面说。”
那必然是出大事了。
果然是大事,步枝修一见沈明枳就扑通跪倒在地,“请公主殿下救救我家王爷吧!”
沈明枳眸光一戾,抬手让月珰出门守好这座偏厅,等厅内只剩下他们一站一跪两个人时,方才开口:“他怎么了?”
步枝修显然是太着急了,分不清脸上淌下来的是泪是汗,但舌头依旧利索:“我家王爷自昨天下午就高热不退,烧得人都糊涂了,王府的大夫都说不成了,小人又担心有人要害王爷,便往宫里去请孙太医,但一大早就听说孙太医出宫去了公主您府上……”
沈明枳呼吸一窒,强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发烧?可还有咳嗽?”
步枝修点头如捣蒜:“有!有有有!王爷好几天前就开始咳嗽了,只是不那么严重,大夫说只是受了寒……”
沈明枳强行平复逐渐高涨的心绪,头脑又被步枝修的哭求扰得一团乱麻,过了几息方才又问:“王府上还有别人生病吗?”
步枝修连连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就只有王爷……”
“他什么时候去的介家!”
步枝修一愣,开始拼命回想:“是,是介老夫人受风生病那一天,应当是……是十日前!小人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小人弟弟的生辰!小人不会记错的!”
沈明枳攥着手心再问:“谁陪他一块去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
步枝修边哭边道:“是小人,还有两个王府护卫,没有别的人了……咳嗽……咳嗽应当是去看过介老夫人之后!大夫说王爷就是那天受的凉……”
沈明枳回身几步走到茶几旁,脱力似地撑在茶几边缘,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步枝修以为公主也是怀疑介家小姐得了疫病传给了自家王爷,连忙边磕头便哭诉道:“公主殿下!求您救救王爷,王爷绝对不是得了疫病,一定是有人要害王爷!介家小姐也绝对不是得了疫病!如果真是得了疫病,为什么我和护卫都没有事情,介家的仆人也没有事偏偏王爷染上了!求公主开恩!公主开恩!王爷从小与您最亲近了!您一定要救救王爷!”
沈明枳头疼欲裂,浑身上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徒劳地撑在茶几旁喘不过气,脑海里一个恐怖的想法逐渐浮出水面,而她则坠入深渊几欲窒息。片刻后,她等身上的不适慢慢缓解,沙哑着嗓子道:“叫月珰。”
步枝修连忙跳了起来推开门,将满脸担忧的月珰扯了进来。
“去……去叫孙先生……送孙先生去秦王府。”
步枝修当即欢喜地朝沈明枳磕头下拜,沈明枳连连挥手,但双目还紧紧闭着,还没彻底缓过来,随后就感觉自己挥动的左手被人用温热的手抓住,随后就是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似是抚平了些许的烦躁和不安。沈明枳将全身的重心从支在案几上的右手落到了双脚上,随即便落入了郇寰的怀抱中,顿时连自己站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让她倚靠在郇寰的胸膛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