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你自己那一页瞧瞧。”
萧摇光照做了，待得看明白，一时惊喜一时愤怒，惊喜在于自己卖给绮梦斋的六本话本，一共为黄玉堂赚取了纯利润八千六百五十两银子，被标记为“大财神”，这意味着自己真的能依靠写话本养活阿姆和福满；愤怒在于那些被标记为“小财神”的撰者拿的是分红，一本话本卖一贯钱就能分得二百文，卖出去的越多分到的越多，而她的话本分明是最赚钱的，却总共只得了八十贯钱的润笔费。
她本以为黄斋主是怜贫惜弱，解她穷困的大好人，没想到竟这样区别对待，那可都是她点灯熬油，耗着心血写出来的啊……
“不行，我要去找他，把新书稿要回来！”萧摇光连忙看向秦铮，“我还能出府去吧？”
秦铮见她脸上带着薄怒，就笑道：“不必出府，就在殿外大槐树上吊着呢。他坑了你那么多润笔费，你狠该去捅他一刀子，去吧。”
萧摇光一愣，慌忙走下丹陛，疾步向前殿门外奔去。
殿外东北角，埋过秦铮的大土坑还在那里，但棺椁和黑旗都弄走了。大槐树，虬枝盘曲，郁郁葱葱，开了满树花，花香扑鼻。
此时，黄玉堂就被吊在一条手臂粗的枝干上，衣袍破烂，鞭痕遍布。甫一瞧见她就大哭道：“萧娘子，我悔不该欺你省事好骗，就生了贪婪，我也知道错了，甘愿把绮梦斋拱手送给你，只求保住一条命养活妻儿老小。我那小女儿蜚蜚，才五岁，你也是见过的，去年端午节，她还送你一串亲手包的小粽子，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那小姑娘生得胖嘟嘟的，又可爱又彬彬有礼。
“你虽有可恨之处，但罪不至死。”萧摇光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秦铮的手笔，他大抵是又要逼她了，禁不住攥紧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又开口道：“你有此劫怕是受了我的连累，你等一等，我想法子救你。”
话落转身就走，回到祈安殿，走到青玉大案前，见他还在看自己写的话本，隐隐再次生出一点羞耻来，斟酌一会儿才柔声道：“那年冬日大娘子的傅姆尤氏贪了拨给我的月例和炭，我们主仆三人险些冻死，所幸在萧府书阁找到一匣话本，我全看了，模仿着写了一本拿出去卖，问了好多家，只有黄斋主看我可怜收下了，给了我五贯钱，我用这钱买了炭，才挨过了那个冬日。我想着，就按照其他撰者的分红一样，让他补全我该得的，你就放他回去，行不行？”
秦铮把话本一扔，拧眉道：“你过来。”
萧摇光连忙听话，走到他面前。
青玉案上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浮雕金蟾玉兔的鎏金匣子，秦铮打开来，拿出一枚雕成书本式样的红玉印章，忍着烦躁，冷冷道：“这是绮梦斋的斋主印章，我可以不杀黄玉堂，但他的绮梦斋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你拿着。”
萧摇光只觉手上一沉，红玉分明是凉凉润润的，但此时她却只觉得烫手。
“绮梦斋是黄斋主的，我岂能要。”萧摇光连忙把红玉印章放回匣子，背手在后攥成拳头，“殿下，要不这样行不行，按律令处置他？”
秦铮登时冷笑，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捏着后颈，“律令？律令早已被世家豪族践踏的形同虚设，谁遵守谁是傻子。你真的是除了脸一无是处！天真愚蠢，后宅娇花，井底之蛙！”
萧摇光被骂的一霎红了眼，抵着他胸膛，哽声道：“我是苦主，我说按律处置就错了？你就是对的吗？你不过是仗着强权就肆意掠夺别人的心血家业罢了，和萧启那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萧启算个什么东西，你竟拿他比我？！”
秦铮气极反笑，为防自己失手折了她的脖子，猛地将她推到宫毯上，俯身盯着她眼睛冷笑道：“好，我就是仗着强权肆意掠夺别人心血的人！凡是侵占我利益的，我就要夺走他的全部财产，凡是胆敢算计我、谋害我的，我就要斩草除根，谁能奈我何！你听好了，既然你是我的女人，就要和我一样心狠手辣，绮梦斋你不要也得要，不但如此，我改主意了，我还要你亲手杀他！”
今日他以一支乌银剑簪束发，穿一袭鸦青暗纹银丝大袖袍，长眉入鬓，凤眼玉容，脸还是这张脸，可当她把他和萧启联想到一起的那一刻，心脏裂开了一般痛起来，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她能视萧启如陌生人，心中不起任何波澜，此时此刻竟恨起他来。
当秦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时，他灼热的大掌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吐了出来，把喝下去的那一碗银耳汤吐的干干净净。
秦铮一愣，倏地收回手。
萧摇光缓缓深呼吸两次缓解心痛后，抬袖抹去唇上酸水，站起身，叉手一礼，“殿下要我变成一个利用强权肆意掠夺他人家业，心狠手辣的人，我做不到，也不会做。或打或杀，悉听尊便。裙子脏了，我要回去更衣。”
话落，挺着纤如嫩柳的腰肢径自走了。
“你是疯了吗，竟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秦铮呆愣过后，暴怒着追了上去。
彼时萧摇光也才走到九曲桥上，秦铮大跨步追上，堵住去路，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多稀罕你！本王绝不是雷擎那种蠢货！你以为你爬上本王的床了，就能恃宠生娇，休想！本王已经为你放过萧启两次，为你破了两次例，再一再二不再三！”
萧摇光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不言不语，眸光清澈的像一泓泉，映着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却也像一团雾，一个精美绝伦的瓷娃娃，偏就没有人气。
若秦铮没有拥有过那个妩媚娇怜的萧摇光也就罢了，偏偏拥有过，且就在昨夜，余韵犹存，如今见她一夕之间变成了这般，怎愿忍受，偏偏他又从未有过枕边人，不知如何转圜，只会一味地纵着性子发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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