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章走近前来，先是对着边月明拱手躬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问安。起身之后，又转向武昭颔首示意，见她要起身行礼，便抬手轻轻一摆，止住了她的动作。
随后他才将目光落回齐乐惟身上，语气无奈道：“你自己整日里玩闹也就罢了，平白耽搁魏姑娘的功夫陪你疯。如今倒好，还把公主也拉了来，把清净人带野了。”
“哥哥话说得忒难听了，”齐乐惟嗔道，“我可是三人里最乖的，们二位可都是身怀武功的厉害人物，哪里轮得到我带坏？”她眼珠一转，又促狭地笑道，“我瞧着啊，分明是你小时候怕我学了武功，就更管教不住我，才死活不让我拜师的！”
齐乐章嗤笑一声，挑眉睨着她：“好好好，你这张嘴倒是会说，合着我竟是怕你学了武？真真笑死人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四周，眉头便蹙了起来：“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歇了？就这么一星半点炭火，能顶什么用？你自己皮糙肉厚不怕冷，也不怕冻着别人。”
齐乐惟不满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我们三个正聊得快活，分明是你突然冒出来扰了兴致！”
兄妹拌嘴，武昭不敢接话，一旁的边月明忽然伸出素白的手指，轻轻拉了拉齐乐惟的衣袖，小声劝道：“乐惟，别。”
齐乐惟闻言，便乖乖住了口。齐乐章转身吩咐下人再添几只暖炉进来，又看向边月明，神色郑重了几分：“方才太后宫里遣人来传话，让公主午后早些回宫，不可在宫外逗留过久。若是今日想回王爷王妃那里，也需先遣人回禀太后知晓。”
南越王本是降王后裔，自历代与皇室互通姻亲后，如今和建宁帝也算是沾亲带故。此番入京后一家人便住在建宁帝临时特赐的官邸里，由内侍省与宗正寺共同监管，一应礼仪门禁，俱是规制森严，半点错处也容不得。时值正午，太后特意遣人来提醒，也是合情合理。
边月明闻言点了点头：“今日，我便回去看父王。劳世子传话。”
齐乐章见状，知道她们兴致正浓，便打算索性留三人在府中用午膳。话刚起了个头，齐乐惟便抢先摆手：“我们早就约好了要吃锅子，公主还没尝过呢，哥哥可别乱安排！”
齐乐章无奈，只好作罢。他刚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边月明的声音：“世子，留步。”
嗯？
武昭和齐乐惟俱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齐乐章也转过身来，唇边噙着笑，眼里带着几分疑惑。
边月明被三人目光齐齐望着，却半点不见忸怩。她眼尾微微一弯，笑意漫上眉梢：“何不一同用膳？”
美人展颜一笑，恰似冬阳融雪，暖得人心头发烫。武昭望着那抹笑，只觉周身的寒气都散了去。
“公主？”齐乐惟皱起眉，不解道，“我哥最是无趣，留他做什么？”
“不烦，不烦。”边月明轻轻摇头，道，“乐惟，别生气。”说罢，又看向齐乐章，似是等他回话。
齐乐章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流性子，在京中浪荡惯了，却也未经过女子这般直白邀约，被那双眼睛直直看着，方才与齐乐惟斗嘴时的伶牙俐齿，此刻竟半点不剩。
南越风气如此爽朗么？许是那边的待人之道，本就与中土不同吧，罢了罢了，也就陪吃顿饭，贵客到府，应该的。
这般想着，他却依旧莫名有些局促，结结巴巴应道：“公、公主吩咐，岂敢不从。”
一行人便离了小榭，沿着演武场边的碎石小径往暖阁去。
小径狭窄，公主在前，齐乐惟紧挨着她并肩而行，眉飞色舞地说起正月十五的热闹习俗，什么猜灯谜、放河灯、逛夜市，说得天花乱坠，直引得边月明连连低呼惊叹。
齐乐章跟在二人身后，听着妹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添油加醋的描述，时不时嗤笑一声，满脸不以为然，惹了齐乐惟转头瞪他一眼。
武昭看着这一幕，不觉弯了唇角。
***
饭罢，齐乐惟便吩咐下人备了车驾，好生送武昭回府。
她要学射箭，到头来一箭未发，只看了场边月明与武昭的比试，心里却已是十足的满足。一上午都乐呵呵的。下午她又拉着边月明说要去看戏，转头还缠着齐乐章，非要他讲些戏文里的典故不可。
武昭知趣地不多逗留，利落告辞离去。
此后的初十至十三，齐乐惟每日都想方设法地叫武昭出门，不是练箭就是骑马。十二那日，她更是撺掇着公主换上便服，二人结伴去京中逛了半日市集，吓得齐乐章一直暗地跟着，生怕二人有半分闪失。
这般轻车简从，于南康而言却是难得的新鲜。她往日出门，哪次不是前呼后拥，侍卫婢女簇拥如云？这般褪去仪仗、自在闲逛的光景，倒让她觉得新奇又惬意。
到了十四这日，齐乐章看不下去了，让武昭歇息两天。于是，齐乐惟和南康便在侯府里玩起了叶子戏。南康公主这几日一直住在宫外，听她的意思，正月十五宫宴一过，就要和父王母妃去向太后辞行，回南越去了。齐乐惟心中万般不舍，这几日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只盼能多聚片刻。
南康本就气度高华，纵使自谦家乡风气爽朗不拘小节，可那一举一动间的矜贵雅致，皆是自幼熏陶而成的风骨。便是玩叶子戏这般市井间的游戏，她也玩得从容端方，不见半分俗态。
初时她还不甚熟练，经齐乐惟略加点拨，很快便得心应手。她拈牌出牌的模样，哪里像是在玩市井博弈，倒像是在赏玩什么风雅物事一般，自有一番韵致。
一直玩到午后，边月明记挂着要回府邸同父母提前打点准备启程，齐乐惟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得放她离去。二人在侯府门口执手絮语了许久，才依依惜别。
齐乐章亲自护送公主回府。边月明安坐车中，他则骑马在前引路。
车行半晌，忽闻车中传来一声轻唤：“世子。”
声音不算洪亮，齐乐章耳力却佳，当即一扯缰绳，勒住马身，与马车并驾而行。
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边月明的脸庞露了出来，道：“明日宫宴，世子会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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