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贵面色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尸体,看着扑过来惊惶痛哭的娘和难以置信、停在屋门口不能再走一步的爹,思绪渐渐清明,他却仍有一种旁观者的漠然,只默默的把自己过长的舌头塞回了嘴里。

没多久生产队的其他人纷纷过来了,最先来的是住在隔壁的大伯一家人。

李明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几步走过来抓住弟弟李阳的胳膊,苍白无力的说,“先把孩子放下来吧……”

刘红艳和两个儿媳合力才把已经哭到浑身瘫软、像一摊烂泥一样坐倒在地的妯娌扶了起来。

李阳根本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最后还是李钢时和李荣时兄弟俩帮忙把吊在梁上的堂弟弄了下来。

本来只是好奇李三家是鸡被偷了还是菜被摘了的村民们过来一看,也都吓了一跳。

“好好的青年怎么自己想不开……”

“李三家小子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我在地里看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这也太突然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李长贵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一般,只目光空洞的随意看着,突然,他一直没落到实处的视线定住了。

“四堂哥?!”

李长贵惊叫出声,他居然在钟颖身旁看到了李霖时的身影。

其他人团团围住悲痛不已的李阳和单淑惠夫妇,钟颖背对他们悄悄离开,一直走出了房子,站在空空的路上,才看着李长贵开口,“……怎么回事?”

零人回答,不对,应该是零鬼回答。

钟颖目光平静的转头看向李霖时。

李霖时接收到目光指示,轻咳了一声,“长贵,你怎么会……”

李长贵这才回答,“四堂哥,没想到死了之后还能再见到你。”

钟颖木然的抱臂站在一旁,她算是明白了,在李长贵眼里恐怕李霖时是“亲亲堂哥”,自己则是“那女的”。

“就是不想活了呗。”李长贵说得释然又洒脱,他甚至还轻笑了一下,与他身后房子里悲痛的哭嚎声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只觉割裂。

李霖时的目光从房子又挪回李长贵的身上,“你是不是病了?”

李长贵脸上的笑容消失,半晌后才再次开口,“……所有人只会指责我,没想到直到死后才终于有问我是不是病了的。”

爹娘骂他懒、生产队的其他人也说他是犯了懒病,只有李长贵自己知道,他不是懒,只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总感觉人很累,就连肚子里都像被绳子紧紧缠住,他是真的不舒服。

“我不是躲懒、不是故意干活慢,”李长贵说,“我只是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

李霖时问,“说什么?”

李长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声音艰涩,“他说,我想去读书。”

李霖时顿时怔住。

钟颖看看这个鬼又看看那个鬼,不明所以。

李长贵突然有了倾诉欲,“我娘生我时坏了身子,再不能生,于是我爹娘把我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紧着我,我想要什么他们都会尽力满足我,只是有一点不行,我不能离开他们。”

“读完村小,我说我想接着读书,我也想像四堂哥那样去镇上读中学。”李长贵平静的说,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我爹不同意,他怕我像长大的鸟,一旦飞出去就再也不会飞回来了;我娘抱着我哭,说她这辈子就我一个儿子,离了我她该怎么办?她说舍不得我,如果我去了中学读书,她见到我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少。”

李霖时沉默不语,同甘生产队位置偏远,他在六嶂中学读初中时通常是每个月放的“月假”那三天才会回一趟家,拿一些换季的衣服和下个月的口粮;去更远的县城高中读书时则是一学期回来一次;再到后来考上大学,路途更加遥远,为了节省路费开支,他只有过年才会回一次家。

三叔想的没错,他就是那一步步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孩子,如果不是李霖时还心系家乡,像他那些同样是农村考出去的同学,大多都是毕业后留在城市等待分配工作,工作之后可能一两年、甚至慢慢会更久才会回来一次吧。

李长贵面露苦笑,“所以我还能怎么办呢?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只能留在他们跟前。”

“可是我真想去外面读书啊……”李长贵看着无边的天空,这是他至死也未飞出去的天空。

钟颖沉默的垂下眼睫。

李长贵接着说,“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念头一直消不掉,所以我爹娘越对我好,我越痛苦,这种好绊住了我的脚。我有时候甚至都觉得他们像地缚鬼,让我感到恐慌害怕,可他们明明是人。”

“我听着堂哥你被选拔上去县城高中读书、后来又考上了大学,我真的好羡慕,但再看我自己,这辈子都困死在了同甘生产队。”

“像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的到年纪娶媳妇、再养孩子,一日日在地里干活,春去秋来,收完麦子种玉米,不停循环,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李长贵神色恹恹说道,“我越想越觉得活着真没意思,再加上听说外面学校都停了,我彻底没了念想。昨天晚上我又睡不着,就干脆这样一了百了。”

说到这里,李长贵的语气又轻快了起来,“虽然很对不起我爹娘,但是我真的觉得,死了的感觉真好,好像原本拽着我的那些无形的绳子都解开了,就是要能在投胎前再去堂哥你读的那所公社中学看看就好了,我真想去看看啊……”

是他这辈子都无缘的学校啊。

李霖时想起自己无法离开同甘生产队的限制,他张了下嘴,却无力答应堂弟最后的心愿。

“我帮你。”钟颖突然开口说道。

两鬼齐齐看向她。

钟颖平静又坚定的说,“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李长贵迟疑,对她的信任并没有很高,“那、谢谢你?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真的会非常感谢你。”

说到后面他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这时围在屋子里的人们走出了大半,邓霞也在其中,她无知无觉的穿过李长贵的魂体,走到女儿身边,“怎么在外面?走了,咱们回家,接下来的事李家人会操持的。”

说完邓霞不禁叹了口气,“多么好的青年啊,怎么年纪轻轻就想不开……”

钟颖只能跟着她娘离开;

李长贵脚步未动,他不知道去哪儿,只想在自己家里再呆一会儿;

李霖时想了想,对堂弟说,“我先跟着她走。”

李长贵只表情复杂的劝了一句,“哥你自己长点心吧,你说你为了她命都搭进去了值得吗?她现在活得好好的,早晚还会再嫁人,何苦呢?”

显然他把自己亲亲堂哥死后仍然徘徊人世间的原因想成了悲情版本,他堂哥寸步不离的跟着钟颖就是佐证。

李霖时只觉一种无力感再次涌上来,“我不是、我没有……”

自证好难。

李霖时无言解释,干脆也就不说了,直接转身就走。

回了家,钟家人也没了之前好不容易吃一顿饺子的高兴心情,留在家里看着儿子的苗素云看着面前自己已经包了一半的饺子,面色为难,“那这些饺子怎么办?现在天热也放不住……”

邓霞舀起井水洗了把手,重新坐下,“继续包,饭还是要继续吃的。”

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吃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众人心情沉重的回了各自房间。

钟颖抬眼看了这时候还在自己屋子里的男鬼,显然这鬼是在等她。

李霖时平静的看着她,“你又是怎么回事?”

不论是之前的钟颖,还是现在这个号称自己是借尸还魂的钟颖,都不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所以当她主动开口想要帮长贵时,李霖时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钟颖双手举起,“阿sir,有时候我也想做个好人。”

李霖时只用他那双幽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她。

“好吧,你听不懂这个梗。”钟颖只能收起插科打诨的心,“我只是感觉同病相怜而已。”

钟颖突然发现这鬼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尽管现在死气沉沉、黑眸中好似能吞噬所有光亮,但当这双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只倒映着她,确实挺让人有倾诉欲的。

“反正之前我都和你透过底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钟颖耸耸肩,“我说过我是独生女,不过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不是因为我妈生产时艰难,而是计划生育,未来有很一段时间一家就只能要一个孩子。”

李霖时心中惊讶,却没有表露到脸上,只不动声色的吸收着钟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一面细细观察着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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