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才过,周庭风不得不走了。临行前一晚,他们黏在一处,胸抵着胸,汗涔涔的,灯花爆了又爆。
蕙卿道:“这样很好。我在这里守寡,谁也不会疑心。我还能帮你和太太照顾景哥儿,他是很好的孩子。”
周庭风拿指尖卷她的长发:“又要很久不见。”
蕙卿轻笑:“你隔几个月来看我呀。外出办差能来,想景哥儿了也能来。”
“只能如此了。”他又将身子侧过来,“若有急事,去东市崇安坊旬南街寻于紫恭。那人平日里没个正形,不必理他。但真遇了事,他是担得起的,他从小儿跟我一块读书的。”
“我知道了。”
“还有那些地契,记得找账房带你去衙门里过文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再有阴私的,就写信给我。诶,陈蕙卿,你会写信给我吗?”
蕙卿想了想:“会罢。”
“会罢?”周庭风拧起眉,手便往她肋下探去,“好你个没良心的,‘会罢?’你再说一次试试。”
他们笑作一团,烛光也跟着晃了一夜。
周庭风一行人离开,只有承景去送了十里。蕙卿是长房的寡妇,不用送那么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承景去杨先生处念书,蕙卿跟着老账房学理家业。她到底在学校里读过十二年的书,这些账目册子,不出一个月便理得清清爽爽。陈年积弊,她也一一指出来,同账房们商议着,要从里头慢慢改起。
改动前,照例要往京都去信。明面上一封递给张太太,言辞恭谨;暗里另一封,却是给周庭风的。张太太的回信不冷不热,一则蕙卿越是精明,越衬得她往日糊涂;二则她本就不情愿将产业归还长房,只是孝悌二字压着,又有周庭风开口,只得罢了。周庭风的回信却满是夸赞,只说她能干,又约好两月后便来看她。
日子眼见着好起来了。周庭风隔几个月来见一次她,银钱却是月月不缺地送来。承景白日里念书,晚上温课,其实并不需要她多费心。只是守着寡,从前那些鲜亮衣裳都收进了箱底,出门游乐更是不能了,日子难免有些寡淡。
好在有承景。小孩子不上课的时候,总要出去游逛,或划船,或踏青,或放风筝,作为长嫂的蕙卿如何放得下心?自然要跟着去的。
他们泛舟西湖,同赏花灯。闲暇的时候,蕙卿会帮他看功课,会讲那些曾经勾着文训、勾着周庭风、如今正勾着承景的故事。承景实在是个好儿郎,他有文训的温厚善良,又有文训没有的健康与精神气。承景会悄悄接济穷人,从不打骂奴仆,谁见他都和和气气的,没人说他一句不好。蕙卿决心要好好待他、培养他。
孟春时节,承景请了同窗到家中做客。蕙卿张罗完酒馔席面,便躲回从前她与文训的新房了——瑞雪居实在太小,两月前她便已搬回新房。向晚的时候,湄儿来禀:“今儿席上有位小爷,要来给奶奶请安。”
珠帘后女子歪在湘妃榻上,藕荷色缎袍松松披在肩。蕙卿支臂起身,搁下话本子,启唇:“不用,让他们尽兴玩罢,你挑几个稳妥的,务必将各位哥儿平安送回家。”
湄儿却笑:“奶奶,这位爷是旧相识呢。”
“旧相识?”
“您见了便知。”
人跟着湄儿走进来,觑着眼睛四处偷偷打量。立定珠帘前,先拱手作了个揖,也不说话。
蕙卿拧起眉:“你是谁?”
那儿郎抬起脸:“阿姐。”
是陈瑛。
蕙卿一时百感交集,自她嫁进周家后,与陈家的缘分渐渐浅了,更是少见陈瑛,因他总在学堂里念书。她下了榻,走到帘前,哗啦一声将珠帘撩起。他穿着一件半旧青衫,头发整整齐束着,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逸。
“你来干什么?”
陈瑛笑道:“许久未见阿姐,赶巧儿今日赴承景兄的宴,故来给阿姐请安。”他手上还捧着一只锦匣,“这是弟来前买的,一点心意,送给阿姐。”
蕙卿睇着他的脸:“好,我心领了,多谢。”她启开锦匣,里头搁着一只银钗,成色寻常,做工也不精细,但想想陈家的光景,也只能送出这些。
“你坐罢。”蕙卿坐回湘妃榻沿,“湄儿,看茶。”
陈瑛含笑谢过,拣了下首一张椅,自坐了。他看了看蕙卿:“阿姐一向可好?”
“就那样。”蕙卿道,“你读书呢?”
陈瑛笑起来:“多谢阿姐关心。先生夸我进益快,再读四五年,或可一试科举。”
“哦。”她拖长字音,“那就好。”心里是不痛快的,陈瑛能读书,不就是拿卖她的钱交的束脩费?没有她,他能有出息?转念一想,陈瑛不管把书读得怎样,她都不会开心。
见蕙卿垂眸似在思虑心事,陈瑛小心开口:“我怎瞧着姐姐不开心?”
湄儿已端上热茶。
蕙卿道:“守寡的人,哪有那么多开心?”
陈瑛立时接上话:“我也是这样想!”
蕙卿听他似乎话里有话,抬起头,静静睇着他。
陈瑛便道:“阿姐,我知道当初爹娘把你卖进来,实在是对不住你。如今这周家大少爷已死了,那李太太也失了踪迹,独姐姐一个人守在这长房里,好不寂寞。”
蕙卿慢慢道:“你想说什么?”
陈瑛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他站起身,走上前,压低声音:“依我说,等过了这三年孝期,你再嫁罢。”
蕙卿立时蹙紧眉,一道眼风刮过去:“是爹娘教你来说这话的?”
“不是他们,他们不知道。”陈瑛忙摆手,脸上堆着笑,“爹娘哪里晓得这些。是我自己日夜思量,替姐姐琢磨的。说起来,这天底下,除了爹娘,可不就是你我骨血最亲?将来二老百年之后,咱们姐弟才是真正的倚靠。”他顿了顿,往前又挨近些,声气更低,“这周家看着门第高,内里我可听说不少。二房那位爷,如今官居大理寺卿,外头都传他手段狠戾,翻起脸来六亲都不认的。姐夫这些年瘫在床上,长房多少产业田地,明里暗里流到二房手里,姐姐心里岂能没本账?在这样的深宅里守一辈子,冷冷清清,有个甚么意趣?姐姐如今才十八,正是好年华,往后的日子长着呢,难不成真就青灯古佛,虚耗了这辈子?”
蕙卿寒着眼将他从头看到脚:“你说不出这样的话,必是有人教你的。”
“哪有。阿姐,我如今读书了,也长了见识的。”陈瑛讪笑道。
蕙卿听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怕不是打量着,再卖我一次,好多得一份聘礼银子。”
陈瑛一愣,立时红了脸:“你这是什么话!我一片真心为你打算,你倒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我是那等没心肝的人么?”
“我守不守寡,与你无干。”蕙卿压着扶手站起身,眯眼看他,“我再不再嫁,更轮不到你来操心。你究竟是不是好心,你自己心里头明白。你若真是为我,只说替我往后的孤苦思量便是,怎的连周家长房、二房这些底里的官司,都打听得这般清楚明白?哦,我知道了。我若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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