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注暴雨从午后开始,一直咆哮着倾倒到下午,轰鸣的水流声仿佛压在耳边。

微光大本营从安营扎寨开始,上百号人脚就没沾过地——行动组的队员一批批回来,又一批批离去,后勤处忙着协调分发物资、记录用量,医疗组更是把全部人力都用在了净化水源和处理伤员上。

纪士诚带的小队赶巧在暴雨来临之前回来,抬进又一拨的伤员,连他本人也轻微扭伤,被队员按在后勤处休息,正巧遇到阿咩搬着水往外走,便问:“白蛇带的人呢,都回来没有?”

阿咩摇头:“没有。”

纪士诚扭头望了望外面,眉间黑云压顶。

阿咩把瓶装水搬到另一边的医疗组,一进门就看到黎叙闻半跪在沾着泥浆的地上,身上都是干了的泥水,袖口挽至肘间,手底下正给一个女孩固定肿成一片的腿。

女孩脸上挂着泪,嘴里却在催:“然后呢?”

黎叙闻宛然一笑:“然后他们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说着她手指将绷带两边拉紧,完成了固定。

女孩破涕为笑:“你讲故事怎么虎头蛇尾!”

旁边队员过来,扶起女孩准备上转运车,黎叙闻笑道:“因为包扎完了,我不用再编了。”

阿咩过来,递给她一瓶水:“闻姐,适应得不错呀。”

黎叙闻接过来,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去小半瓶,毫不讲究地用手背一抹嘴:“再来一瓶。”

阿咩冲着空了的水箱努努嘴:“没有了。”

黎叙闻一愣:“这还不到一天,没有了?”

“已经找人去调了,”阿咩道:“受灾范围太大……就算我们一口不喝,全留给灾民,也还是不够。”

黎叙闻盯着手里的半瓶水,忽然问:“齐寻呢?回来了没有?”

阿咩摇头:“没有,签到处还没见他人。”

外面有人叫后勤,阿咩应了一声走了。

黎叙闻把半瓶水揣进口袋,转身就去给马颂今打电话,一点不客气,张口就要水要吃的要敷料。

马颂今多一句话都没问,当即答应。

这时门口有溺水者被抬进来,黎叙闻再见都来不及说就收了线,冲上去协助组长做心肺复苏。

然后是永无止尽的读秒、按压、听音、人工呼吸,不知按压了多久,久到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麻,心电图总算滴滴一声,慢慢恢复了曲折的波动。

地上的患者猛地呛出一口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患者被担架抬去里面继续治疗,黎叙闻双臂几乎脱力,滑坐在一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刚刚救了一个人,救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她忽然就理解了救援队的大家,为什么没有工资,没有奖赏,还如此热衷救援事业。

“嫂子?”

小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黎叙闻茫然地抬头,见他已经换了衣服,头发还湿着,便顺手给他递了毛巾,随口问:“都回来了?顺利吗?”

小熊左顾右盼:“白蛇呢?”

“他没跟你们在一起?”

小熊失神了一秒,瞪大眼睛:“他还没回来?他不是说收个尾就回……”

他掏出无线电,电波却怎么都无法穿透外面的大雨滂沱。

手台里无限循环的滋啦滋啦声在黎叙闻耳边嗡然作响。

她表情空了一瞬:“你的意思,这么大的暴雨,他落单了?”

“没、没事的,”小熊语无伦次:“也许他让一回来就让人叫走了,又或者……”

他绞尽脑汁想理由,解释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解释的离谱之处,连黎叙闻也听得出来——培训的时候教官就讲过,执行外勤回来,必须跟队长或者后勤报备。

这规矩还是齐寻定的,如果他回了营地,不可能没人见过他。

黎叙闻心中埋伏的不安渐渐苏醒了。

它们翻滚、撕扯,最后只剩下早上齐寻离开之前,她说的那句气话:

“找你看看我要不要把户口本改成丧偶。”

嗡嗡雨声中,这一句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听觉。

像一声丧钟。

她愣了几秒,抓起雨衣,转身迈进了苍茫的雨幕中。

不可能的,她站在雨里,耳边响着不断倾泻的雨声和心跳的轰鸣,想。

早上他站在船头一脸不情愿地接过竹蜻蜓,还在气势十足地呛她,那么大一个活人,不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雨水汇成的溪流在透明的雨衣边缘涓涓而下,蜿蜒在她脚边,汇成湿冷的河。

她裹紧了雨衣,一边沿路挨个问人,一边在心里责怪自己。

为什么当时她不好好叮嘱一句,偏要跟他说那种晦气话?

每个人都在摇头,都在困惑,但她总觉得下一个人就会告诉她,白蛇回来了,一身的泥,去换衣服了。

但茫茫水声织成的模糊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就是雨和她不安的呼吸。

没有一点跟那个人有关的影子。

他在救援队八年了,肯定有过更凶险的时候,但他每次都回来了不是吗?

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在他离开之前,尖利刻薄地对他说那种话。

是的,都怪她,明知道前方危险,还非要言不由衷。

……她期待的,明明是他平安归来。

当齐寻淌过污水,靠近有人影的那座老屋时,暴雨正如流星一样砸在他身上。

前方甬道狭窄,水流不出去,反而因为腹地地势更低,不断向里倒灌。

只消片刻,水位就从他大臂处涨到了肩头,加上老屋破败,瓦片和家什在水里浮沉,行进极为困难。

以这个涨水速度,不出半小时,这间屋子就会被洪水没顶,如果在那之前找不到人,可能就真没希望了。

刚那个人影……真的是错觉吗?

齐寻抹了把脸上的水,把肩上的竹蜻蜓摘下收好,腿脚用力,加快速度向屋里游去。

堂屋的旧桌椅早在水中泡烂,木板和桌椅腿就漂在他耳边。他将整个空间扫视一遍,没看见任何人。

他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灌了水的耳朵却蓦地在一片暴怒的雨声中,抓住了一丝梦呓——

在这间老屋的更深处,有个颤抖的声音,在犹豫着喊救命!

他凝神静听,那声音一晃,又在雨声里消失了。

暴雨中他的听力不如平时,那声音很可能是某个结构在风雨中断裂发出的声响,或者干脆是他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有了幻听。

水面已经淹到了他的颈根,且流速仍在一刻不停地加快。

如果现在离开,他起码能保证自己性命无虞——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如果情况复杂,很有可能人没有救到,他自己也出不来了。

……所以要快。

偏头看着外面不断往里倒灌的污水,齐寻深吸一次,用力仰起头,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浮在水面上,顺着一阵急流把自己送进去。

进去的一瞬间,他就明白那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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