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李瑜发现今天的李家吉非常不对劲。
晚饭的时候，一向最爱做怪表情、趁着吃饭和她偷偷讲小话的李家吉，显得有些臊眉耷眼，情绪很是低迷。李瑜觉得古怪，难道白天她不在家的时候，二哥挨骂啦？她悄悄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李家吉，趁对方看过来的同时想用眼神询问下。谁知，李家吉根本没抬头，只是沉默地抱着碗往旁边挪了挪座儿，拉开了与李瑜紧挨的距离。
李瑜愣了下——她不是嫌挤的意思呀！
但李老爹和赵氏都坐在席上，她也不敢和李家吉咬耳朵。乖巧沉默地吃完饭，李瑜麻利地收拾着桌子，想追着李家吉问个原委。她端了碗碟回到灶台，李家吉正将一些剩菜往泔水桶里倒。李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李家吉端起了还剩下许多的白菜炖豆腐。
“哎，二哥——”
李瑜想阻止，却晚了。
李家吉不假思索地将那大半盆的汤菜全部倒进了泔水桶中，桶里混着些糟糠和压过的干草，是平时喂猪的饲料。夏天的饭菜放不住，赵氏有时候就混了拿去喂猪，冬天冷，菜在外面放一宿没问题。看李家吉这样倒掉，李瑜急得直跺脚，先前的情绪也忘了，只顾着说：“二哥，这也太浪费，这个菜好好的，明天热热中午还能吃呢。娘可是用肉汤炖的，你……”
“哪儿那么多废话，唠叨死了。”李家吉烦躁地打断李瑜，他抬眼，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硬口吻说：“小鲤鱼，以后你少管我，想卖好找别人去。”
一边说，李家吉一边绕过李瑜，拎着泔水桶就走。
这话冷冰冰的，伴着寒风往李瑜脸上刮。她莫名其妙被怼，颇有些羞恼，但更多的是茫然：李家吉这是在对她发脾气？她招他了？
正犹豫间，李家瑞从堂屋迈了出来。他方才在屋里擦桌子，隐约听见了几句李瑜和李家吉说话。出来见李瑜立在灶台边上发怔，以为是李家吉又捉弄李瑜，他走来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李瑜的脸，“怎么了？你二哥又欺负你了？”
“没有。”李瑜矢口否认。
“那也别理他，晚上风大，洗洗手回去歇了吧。东西放这儿，哥来收拾。”李家瑞温和地开解着，见李瑜没动，便说，“要是生气，就和大哥说，大哥替你教训他。”
李瑜摆摆手，“没事，哥，我想去看看二哥，他今天不对劲儿。”
说着，李瑜就一溜小跑地往后院追去。她过去的时候，李家吉正在“啰啰啰”地喂猪。
春天买的猪崽崽，养到现在，差不多可以出栏宰了。今天晚饭的时候赵氏就在和李老爹商量找屠户的事，早杀早准备，到了年下屠户生意忙，家家户户都要杀猪，不早些安排就约不上了。
眼下，就是这些猪最后的时日了。
养猪养了一年，从小猪崽到成猪，去年杀猪的时候李瑜难免有些舍不得，但不杀猪就没肉吃，这是道非常简单的选择题，李瑜那点儿不舍甚至都懒得倾诉。然而，杀猪那天下午，李家吉还是看出了李瑜的不对劲儿。李瑜当时蹲在地上在擦溅的猪血，动作很慢。李家吉跑过来，蹲到了一边儿，身体紧贴着李瑜，悄悄问：“小鲤鱼，你是难受还是害怕啊？”
“我没……”李瑜正想否认，李家吉已经伸手过来，揉了揉李瑜的脑袋，“胡撸胡撸毛儿，吓不着。以后等哥有钱了，就给你养好多猪，都不杀，省得你难受。”
李瑜当时还觉得李家吉搞笑，要是有钱了，她就彻底不用养猪了！她也没有真的把养猪当宠物啊喂！！
可是如今回想，却发觉李家吉看似疯闹淘气的性格下，其实是一颗很细腻的心。
今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会让李家吉这么不开心。
思索着，李瑜小心翼翼地靠近李家吉，“二哥，我来帮你吧？”
她声音放得很轻，怕李家吉更不高兴。
可李家吉压根不理她，李瑜凑一点，李家吉就躲一点。
李瑜这下确定了，李家吉就是在对她耍脾气。然而，越是确定，李瑜越是纳闷。她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早晨吃饭的时候李家吉还正常得很，她这一天人都不在家，哪有机会惹恼李家吉呢？
李瑜不解，带着点央求的意味追问：“二哥，到底怎么了嘛……你是生我的气吗？你和我说好不好。”
见李家吉还不吭声，李瑜试图想抢李家吉握着的瓢。
谁知，她刚伸手，李家吉立刻就扬起手臂，使劲扒拉开，还顺势推了李瑜一把。李瑜脚下踉跄，将将站稳，就听到李家吉忍无可忍一般，猝然大声嚷嚷起来：“小鲤鱼，你真的烦死了，你这个墙头草滚远点行不行啊！我不用你帮，我也不和你好，小鲤鱼，我讨厌你！”
他这一吼，彻底把李瑜吓了一跳。
然而，还没等李瑜来得及有反应，黑暗里猛地斜窜出一个人影，狠狠地揪住了李家吉的手腕，“李家吉，你怎么说话呢！还敢动手了是不是？”
是李家瑞。
与李家吉清亮少年的声音不同，李家瑞过了年就要十五岁了，已经过了变声期。李家瑞一开口，声音就显得低沉和成熟，镇得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李家吉，一下没了阵仗。
“道歉。”李家瑞把李家吉手里的桶抢了过来，重重地放在地上，向来温厚的大哥口中却是十分严厉地呵斥，“李家吉，给你妹妹道歉！”
李瑜想说点什么，但由不得她开口，李家吉已拼命地挣扎起来，“我不！我才不要理她！”
毕竟是个半大小子，李家吉用足了十分力气，到底是掰开了李家瑞扣着他的手指。男孩旋风一般从后院跑走，李家瑞还想追，但已然听到前院传来重重的门板声。
李家吉回了屋，摔了门。
“这浑小子！”李家瑞的眉头深深地蹙着，眼神里透出些费解。他适才就不放心这两个小孩，估摸着是要拌嘴，幸好他跟过来看一眼，李家吉竟敢动起手了。半晌，他转头望向李瑜，语气中透出些担忧，“妹妹，没事吧？他刚推着你了？”
李瑜先前还只是纳闷，被李家吉那么真情实感地吼过一嗓子，这会终于还是忍不住，细细密密地泛起些委屈，充斥了胸腔。她努力告诉自己，她并不是真的小朋友，不至于和李家吉这样的小男孩置气。可李家吉那句“我讨厌你”喊得太掷地有声了，冲撞进李瑜的耳膜，不受她控制地就往心口里钻。
哎，被人这么说，很难不委屈呀。
但李瑜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二哥今天怎么了？白天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老爹最近不出门，在家里难免要耍耍家长威风。李家吉最是爱捣蛋，被数落也是常事。兴许是大人们说了什么，二哥才迁怒了她？
李家瑞却拧眉说没有，伸手把李瑜拉到跟前儿，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不知道他犯什么病，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一会回屋我去说他，明天叫他给你赔不是。妹妹，别难受，有大哥护着你呢。”
李瑜将脸往李家瑞的肩窝里埋了一会，压下去心中浮沉的情绪，半晌扬起头，努力笑笑，“你别说他了，哥。等明天，我自己和他说。”
摆不平李老爹，她还搞不定一个李家吉吗？
翌日一早，李家康照旧去读书。李老爹则和赵氏搭了邻里的车，一道往县城去办年货。
趁大人们不在家，李瑜从屋子里摸出了她最后剩下的三块酥糖，跑到后院去找李家吉。
李老爹不在家，李家吉也没那么勤快地干活。李瑜跑过去的时候，李家吉正蹲在地上，拿跟木棍不知道一个人在玩什么。
“二哥。”李瑜试探地喊。
李家吉扭头看了李瑜一眼，一夜过去，他的情绪似乎淡了一些，没再炸毛发脾气，但还是不和李瑜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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