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

姜六航心尖猛地一缩,面上却纹丝不动,从容转身,面向右侧。

“徐姑娘籍贯何处?因何至和州?”秦信的声音沉缓,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姜六航知道大哥早已把她查了个底朝天,但只装作全然不知,把在客栈登记的信息说了一遍。

秦信未置可否,指节在扶手上轻叩:“请徐姑娘把路引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姜六航:“你是什么人?唯有官府有权查验路引。”

语音落下,房间里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两三息,洛太守拿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叱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姜大人。姜大人问你话,你如实作答。”

姜六航张大眼。

999:“哈?姜?哪个姜?”

姜六航嘴唇颤动,一股酸涩猝然涌上。

取化名时,她用了娘的姓,王院长的名,那是此世生她养她的两个人,是对于她来说,极重极重的两个人。

而大哥……用的是她的姓。

姜六航没再说话,从怀里掏出路引,托起举在胸前。冯简递了个眼色,一名军士上前接过,拿在手里,正正反反地仔细查看,指腹在纸页边缘、印鉴纹路上反复摩挲。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到那张薄纸上。

姜六航静静地等着,悍然无惧。

系统出品,浑然天成,上面的笔迹、图像、印章完美无瑕,就算拿放大镜看,也看不出问题。

除非大哥派人去户籍地查验。但那时,她早已远遁。

军士果然没发现问题,把路引还给姜六航。

“我可以走了吗?”姜六航问。

秦信端坐椅中,视线微抬,目光在帏帽轻纱上逡巡,缓缓道:“江湖中人戴帏帽,或为挡风沙,或为避强敌,或为逃追缉。不知徐姑娘,是哪一种?”

“都不是。”声音透过纱帘,带着沙哑,“我脸上有伤,丑陋不堪,怕吓到人,所以戴上帏帽。”

这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但姜六航只能赌一赌。

赌大哥君子之风,不忍当众折损女子自尊。

赌大哥还需她带路去寻马荣,不会和她闹僵。

秦信眸光微凝,脑海里蓦然闪过一张淡红色的唇和一段光洁的下巴。

姜六航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在秦信很快开口,转开了话题。

“我如何确信,你不是马荣同党?”

姜六航茫然地眨眨眼:什么意思?

秦信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沉冷:“恰好是你发现血字,最先解出‘牛’字。入府城不足十日,却恰好对通往牛老大家的路途了如指掌,一路毫不停顿,直奔而去。那人轻功绝顶,想必警惕性也不差,你却能尾随其后,未被甩脱,也未被他发现,轻易寻得马荣的藏身地。更于极短时辰内,在匪徒窝里,轻易地探明他们的人数,具体到四百三十。徐姑娘,这些,你能否解释一下?”

姜六航:“……”

999:“反派被谢执法附体了?”

姜六航骄傲道:“我大哥本来就聪明,怎可能随便被糊弄过去?”

999:“……航航,你看看周围。”

姜六航转头四顾。

洛太守面色惊疑,冯简浑身紧绷,手按在刀柄上,九个御林军军士脚步挪动,隐隐把她包围在中间,刀剑出鞘,寒芒逼人。

“航航,你还是赶快想想,怎么把反派糊弄过去吧。”999道。

姜六航忽然笑起来。

洛太守:“你笑什么?”

“笑世上竟有这样多疑的人!”姜六航回洛太守一句,头却没转向他,始终朝着秦信的方向,语气里满是讽刺,“大人为何不想想,我要是马荣同党,为何昨天要阻止人群,帮你们拖延时间?为何要揭露牛老大,曝出马荣藏在北边?”

洛太守被这女子的大胆惊住,连呵斥都忘记了,下意识去瞧皇上的脸色。

被这样毫不客气地当面讽刺,秦信脸上却毫无波动,他靠着椅背,幽深的眼定在姜六航头部的位置,似乎隔着帏帽和她对视,缓声道:“或许,是为搏得我们的信任。”

姜六航:“我为什么要搏得你们的信任?”

秦信慢慢地转着佛珠:“如此,我们才会集府城之兵,倾巢而出,强攻黑岩山天险,好让马荣金蝉脱壳。”

姜六航恍然大悟,失声道:“你是说,我自导自演,假意追踪,一切皆是一场大戏,只为调虎离山?”

难怪先前说了两次“恰好”,两次“轻易”。

真是脑补了好一出奇谋诡计!

秦信眼睫颤动了一下,腰身挺直,离开椅背,直视着她,道:“我正是这样想,徐姑娘可有解释?”

姜六航抿唇。

怪不得大哥这样猜测。

有小灰帮助追踪,又有999协助探查,她才能在短时间内摸清马荣底细。可这却是不合常理的,别人或许不会多想,但大哥一向心细,怎能不起疑心?

但她万万没料到,大哥怀疑她是马荣同党,并自行把其中的逻辑都补充完整了。

该怎么解释?

又怎么解释得明白?

余光里,洛太守已经站起,向前走了一步,满面警惕,军士们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他们的站位互相呼应,挡住了所有逃逸的方位。

姜六航捏捏左手手指,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可以自证。”

秦信目光凛寒:“如何证?”

姜六航:“请给我纸笔。”

众人都面露疑色。

这是要写字?

写几个字,就能证明她与马荣无关?

秦信眉峰微挑,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些意外的神色,抬手示意一边的书桌:“徐姑娘请。”

姜六航走向书桌。

军士们随之移动,仍然把她围在中间。

皇上在这里,洛太守肯定要留下来陪着。他退回坐椅,刚准备坐下,却见皇上已经起身,往书桌走去。他愣了一下,赶紧起身跟上。

姜六航抓起桌上一方墨锭,在砚台上快速旋转,几点墨汁溅出,落在桌面上。

洛太守皱眉,心痛不已。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凝香墨,细腻温润,墨香持久。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皇上来才拿出来的,徐姑娘就这样糟蹋。

江湖人真是粗鲁。

秦信垂眸,看着那纤长五指抓紧墨锭,一圈圈转得很急,动作中有点不耐。墨锭与砚台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六航也是这样。

总是恨不得只几下就把墨磨好。

在他看不过去接手之后,六航就趴在桌上盯着他,从头盯到尾,时而赞叹:“大哥你磨墨真好看。”

“有匪君子,如那个什么什么。”

砚中墨液逐渐浓稠,泛出深沉光泽,姜六航放下墨锭。

秦信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捏着一颗佛珠,连忙松开。

姜六航展开一页纸,左手拿起笔。

秦信视线扫过她挂在腰上的剑,心中猜疑又加了一层。

女子使剑用右手,为何写字却用左手?是右手写的字不能让人看见吗?

姜六航右手压着纸的边缘,左手执笔落下。从上而下,从右往左,一列列的字渐次成型。笔锋艰涩,字迹歪扭。

陈阿福男32斩月楼帮众

刘顺男29斩月楼帮众

何腊梅女31斩月楼帮众

钟阳男38斩月楼帮众

……

在姜六航写下第一列时,洛太守和冯简就睁大了眼,里面满溢出惊愕。

秦信也愣了一瞬,继而盯着那字皱起眉。

姜六航一笔一划写得很吃力,偏999还在脑子里不停地唠叨“好丑、好丑”,越发气闷,怒道:“我从前又不用左手写字,能有多好看?你今天怎么这么唠叨?”

999委屈道:“统这不是替你丢脸吗?以前你写了,悄悄放到衙门里,谁也不知道是你写的,今天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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