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黎在茅房里待着,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

这一带都是姬妾所住的阁院,府君有令召集众人,大伙儿都听令往外走。女郎人数众多,脚步声,低语声,配饰的叮当声,相互交织后宛若一曲赞歌。

“歌声”从高到低,群花远去。

黛黎又耐心等了片刻,直至外面彻底平静,她才探头往外看。

果然没人了。

她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回落花苑去,此地离落花苑不远,偷偷回去只需走一小段路。

但这会儿冒头,万一被撞见了,那真是大大的不妙,可能会弄巧成拙。

思及此,黛黎决定多待一待。

管事口中的贵客多半是秦长庚,他寻不到人,肯定得走。不过是时间长与短,她等着就好了。

分明已打定主意,但不知何故,黛黎心里却愈发不安。负面情绪如有实质,仿佛变成了尖锐的鸣声在耳旁炸开,令她呼吸急促,血流加速。

经脉鸣动,叫嚣着让她赶紧离开。

黛黎定了定神,决定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就像当初她刚来到这里后,直觉州州还活着那样相信。

将门推开一线,黛黎朝外偷偷看,嗯,还是空无一人。

她轻轻推开门,闪身出去,黛黎自知一旦离开,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落花苑,因此她是跑着出去的。

心跳声震耳欲聋,紧张到耳鸣的黛黎没有听见脚步声。

茅厕污秽,因此设在角落。从此地出去唯有两条路可走,往北,或往西。而落花苑在北边。

黛黎自是往北冲,结果才跑出两三步,她陡然听见一声惊雷般的厉呵。

“黛黎!”

那道熟悉的男音严厉冷沉,宛若龙腾虎啸,惊得黛黎寒毛卓立,头发都快炸起来,她没往那边看,下意识的加快速度往前冲。

秦邵宗本就压着心火,此时见状仿佛有把刀插入了心窝,蔓开细细密密的疼,他僵了一下,而后才怒火直接燎高三丈,一个箭步就上前去逮人。

他正值盛年,在沙场上打滚惯了,日日晨练未曾有懈怠,加上比黛黎高许多,如今要逮一个不怎么锻炼的她,完全是手到擒来。

领路的肖潼和随行的黄世昌等人惊愕地看着秦邵宗几步上去,跟苍鹰搏兔似的,快狠准地直接拿住青衣女,再利落扛起来。

“秦,秦太尉?”黄世昌说话都不利索了。

对方却没给他任何眼神,扛着那脸颊有疤的女人快步往外走。

肖潼怔怔的,只觉有什么“呯”地碎掉了。原来长安的贵人口味如此清奇,不喜完整爱残缺啊!

白剑屏回过神来,对一旁还呆着的黄世昌说,“黄府君,君侯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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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要先行告辞,咱们改日再聚。

没有解释方才,也没有说“改日究竟是何时,这番客套话只透露了一个信息:他们要撤了。

黛黎刚被抓住扛起来时,吓得够呛,她的腹部抵着男人结实的肩膀,在失衡后求生欲驱使,手臂下意识绕过他的颈脖,双腿还本能地挣了挣。

不料才蹬腿那么一下,屁股上就挨了揍。

“老实点!秦邵宗一肚子火。

虽说他已快速行出几步,转过拐角离开了黄世昌等人的视野,但光天化日被揍了屁股,黛黎脸颊被血气蒙得通红,“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秦邵宗充耳不闻。

黛黎见他不应,心里着急,方才那小段路无人,不代表后面也没人,遂软了语气和他说:“秦长庚你这样扛着我,我肚子难受。

男人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把黛黎放下。

就当黛黎刚松了口气时,她的双脚再次腾空,只是比起方才,此时改扛为抱。

刚刚黛黎看不见秦邵宗的脸,如今转到正面来,她看清楚了。他许是许久未认真打理过,下颌处冒出的青茬没刮干净,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粗犷。

他目视前方径自走着,没看她,但见下颚处的线条清晰如刀锋,肌肉绷得非常紧,沉甸甸的威重和凌厉压着怒,如同黑海上隆隆作响,将落未落的雷霆。

黛黎哪能不知他怒极,也就此时还在外面,没和她算账。

心里惆怅和惊慌难止,但她也不能否认,在那声呵着她名字的男音落下时,那些对未来漂泊的不确定也好,仿徨也罢,都像被风吹散的沙,散得一干二净。

尘埃落定。

等黛黎回神,秦邵宗已行至黄府的前庭,他的马在前庭悠闲地踱着步子,偶尔摧残一下黄府君的花花草草。

见主人阔步前来,赤蛟颠颠地迎上去。

秦邵宗把黛黎往马背上一放,而后利落翻身上马,坐于她身后。他单手控着马缰,另一只大手紧箍着怀中女郎的细腰,也不知是怕她从马背上颠了下去,还是不愿她一声不吭又逃了去。

黄府的正门一直敞着,唯有两个士卒一左一右守着不让马匹跑出去,如今秦邵宗要离开也方便。

赤蛟被不轻不重地夹了马腹,立马往府外跑。

秦邵宗这些日子住在传舍里,他谢绝了郡中各大户赠的住宅,只大手一挥包了一座传舍作落脚地。

传舍离黄府不远,两者间不经闹市,赤蛟撒开四蹄狂奔。在黛黎看来,仿佛只是一眨眼马匹已到目的地。

后背贴着的热源离去,黛黎见他已下马,双手抓住马鞍也想借力下来。然而还不待她走动作,便腰上一紧,他箍着她的腰将她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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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带风地快速进入传舍。

“君侯。”士卒见上峰抱着个女郎回来,先是一惊,待看清是何人时,不住欢喜。

主母找到了!他们总算不用日日泡在冰窖里。

传舍的木楼梯被重重地踩出噔噔的声响,又急又重,黛黎心潮起伏。

“秦长庚……”她试着喊他。

但男人全然不应,如当初在黄府时将她打横抱起后的目视前方,未看她一眼。

三层的楼梯,秦邵宗抱着人不带停的一口气走完。一脚踢开房门,他径自入内,把黛黎丢在榻上。

一片乌云般的黑影笼过来,黛黎还来不及抬眸,下巴就被老虎钳似的三指捏住抬起。

两人的目光终于碰上。

黛黎看到了他鬓间冒出的新白,和比起记忆里似乎深刻了些的眼尾细纹。

而在这光线稍暗的帐内,那双眼底浸着红根的棕眸像一片漩涡涌动的湖,随时都能将人吸进去。

“我之前在南洋县说的话,夫人是当耳旁风了?”他看的虽是黛黎,但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恨不得咬碎的是她。

南洋县,这是她第二次离开他,南下途中被逮住的地方。

“再敢逃,我就把你儿子的腿打断!”

“不打秦宴州……再敢逃就生一个出来,等他长大后,我打断他的两条腿。”

那些话穿越了时空飘来。

黛黎眼瞳收紧,惊慌地摇头,“不,秦长庚你别打……”

“我说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去……”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又先后停下。

秦邵宗稍怔后,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显然也想到了另外两句。

他怒火再窜高一节,竟是比他最初设想的还要愤怒,却又不止是怒,心口还疼得厉害,好像有一锅热油当胸浇下,他的皮.肉被灼穿,心尖也在这滚烫的温度中灼烧出无数个血泡,又骤然被锋利的针狠狠刺破。

黛黎心知不好,见他呼吸急促,搭在床沿的大掌青筋暴起,似乎因用力过猛,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在蜷成拳时,竟根根泛出青白之色。

他气狠了,此时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黛黎干脆不说了,颤颤地伸手圈住男人的颈脖,见他没有反抗,凑上去亲他。先是蜻蜓点水式地贴一下,盖个印,再看看他,

秦邵宗依旧面无表情,他眼底情绪复杂,说不出具体是怒火亦或其他,浓烈如陈酿,又似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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